今日这里似乎被早川信义包下了,院子里两排日本兵,左右各八名,再加上吉普车上一起过来的,总共也不过二十来人。
早川信义似乎并没有大动干戈的准备,也或许是认为云连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
两人进屋入座,等菜全部上齐了才进入正题。
这回云连终于听懂了对方的话,是要他主持大局把报社重新经营起来。至于人员不足的问题关东军方面自会解决,到时候双方合作,京云日报即可复刊。
饶是云连不懂政治,也听出这是要他当个傀儡社长协助日本人利用纸媒操纵舆论的意思。
“我知道云先生是生意人。我最喜欢同生意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懂得利弊。”早川信义自顾自地道,“如果云先生愿意合作,那我们就是最忠诚的朋友。关东军对待朋友一向是很友好的,这个云先生日后就能体会得到。”
“嗯嗯。”
云连胡乱点了两下头,筷子一搅从面前的小铁锅里拎起一根拇指粗的蟹腿:“这螃蟹看着不错,就是少点热黄酒……这儿卖不卖黄酒?”
“这是从日本运来的深海石蟹,蘸着这甜醋吃刚好,不和黄酒一起,不必。”
“可依我的习惯,吃蟹是一定要烫些黄酒的。”
“云老板,这儿没有黄酒,请你将就一些。”
“叫阿申去买些回来吧,这种事,不能将就。”云连说着塞了块银元到阿申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快去快回,多买点,给长官也尝尝鲜。”
在船厂的时候早川信义就注意到了这个高个子青年,自始至终死气沉沉地站在云连身后,进了饭店不入座也不说话,碍眼得很。这附近并没有卖酒的地方,最好是快去慢回,不回来也行。
“云老板,我知道连仁君生前对关东军有所误解。那或许是因为受了连翰林的影响……上了年纪的人,想法多少是有些陈旧的,说难听些就是迂腐。”吃了一会儿菜,早川信义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题。
云连挑起眉毛:“看来你很早就盯上连家了。”
“关东军一向很看重京云报社,把连翰林当作朋友,可惜连翰林不理解,他儿子也不理解。”
“他们都不理解的事,我又怎么能理解?”
“云老板是聪明人,一定能够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早川信义压低了声音,中国话突然讲得无比利落,“大日本帝国很同情宣统皇帝陛下的遭遇,也清楚陛下在天津的困窘处境,仅凭军阀和客卿是无法帮助他复辟的,唯有关东军才是真正忠诚而有力的朋友。”
云连又夹了根面粉裹豇豆塞进嘴里,嚼了两口,觉得索然无味。
“满洲将是我们造福人民,振兴东亚的基地,而只有明眼人才能理解关东军的良苦用心。云老板,别吃了,现在已经不是保持中立置身度外的时候了,您必须做出决定。”
“你这是在逼我现在就表态?”云连放下筷子,用湿手巾擦了擦嘴,“连仁君不听你的,你就派人大马路上放枪,我这要是说错了话,你是不是要下毒毒死我?”
早川信义皱起眉头做出一副极其痛心的表情:“云老板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关东军对于连仁君的死是十分悲恸和遗憾的。”
“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懂什么振兴东亚,更不想步连仁君的后尘。报社的事我帮不上忙,你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云老板若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那就只好劳驾到我府上一叙,我们慢慢谈。”
说到这里,他扭头用日文不知喊了句什么。两列踏步声响起,似是院子里的士兵都围拢过来聚到了门口。
“早川先生这是铁了心要为难我?”云连沉下脸。
“云老板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和您交个朋友,深入沟通一下。”
两人面对面地僵持了几秒,云连既不出声,早川信义也就势在必得地保持沉默。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院门被撞开,在日本伙计的惊呼声中小金带人从左右两侧鱼贯而入,瞬间把窄小的庭院占了个满满当当。
一连串的子弹上膛声,脚步声和碰撞声过后,阿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老板,接下来怎么办?”
云连洋洋得意地瞥了早川信义一眼,扭头道:“先不动手,叫他们退远点,别打扰我和长官聊天。”
又是好一阵骚乱。两拨人语言不通,云连的人进进退退比划了半天才把日本兵都逼到了院门口。早川信义知道自己落了下风,原地坐着静听屋外的动静,脸上阴晴不定。
“云老板原来早有准备。”
“我们彼此彼此。”
云连边说边站起身来,作势要往房门口走。
就在那一刹那,早川信义猛地从桌边跃起朝他身后扑去,同时反手抽出配枪。
后者侧身一闪,子弹擦着裤腿飞过,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枪响。
早川信义知道云连是个狠角色,所以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脚下不停抬手又是几枪,全是照着膝弯处打。
云连别退边闪,瞬间被逼到了墙角。眼看退无可退,他单手攀墙,脚下用力,仿佛是踩着空气贴墙而上,最后凌空一翻落到了两米开外。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早川信义回过神来,云连已在他侧后方站稳了身子,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