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点点地过去,眼看将近巳、午之交,但那卓鸢却还没影子,以他阴险恨毒的性格,绝对不会害怕而违约,莫不是不屑与白马裘丹比试?若果真如此,今日的比剑岂不更是一场耻辱。到了这份儿,慕容干虞与猎原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了。
正在此时,南面突然传来了术孟的喊声,部中老少纷纷回头看时,发现他扶着拐杖,正领着两人抬着一副竹榻过来,众人一看,榻上面正是部中卧病的老勇士屈蒙。一看到是他,部中的老少纷纷围了过来,慕容干虞连忙赶过来,看他一见风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汜横流很是难受,顿时有不少人脱下衣服为他遮风。慕容干虞长叹一声,一面令人去喊屈云与慕容焉,一面握住老勇士的手,不禁眼中一酸,强忍悲咽地道:“老兄弟,你……你这是何苦呢,我已喊了两个小侄过来!”
屈蒙真的很辛苦,如今他几乎不能成言,嘴唇哆嗦了半晌,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猎原眼中泪光潸然,急急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屈蒙看到了,吃力地点了点头,这时屈云与慕容焉匆匆赶了过来,屈云忙蹲下身,眼中倏然凝了一泓清泪泫然难下,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喉咙如噎住了一般,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屈蒙吃力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为他拭了一回眼泪,象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试了几回,顿时憋的他咳了几声,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屈云连忙轻轻地为他顺了顺气,咽道:“爹,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但屈蒙依然抓住他的手不放,场中的长老们见状都不禁戚然,纷纷将脸转向一边,不忍再看。慕容焉蹲下了身,轻轻地握住屈蒙的左手,一双清澈的双目望着他,深深地道:“屈蒙伯伯,我知道你想问我们有多大的胜算……”一言及此,那屈蒙果然吃力地点了点头,慕容干虞诸人无不惊异,却听慕容焉神色一动,抬目说道:“今日这场比试,一是我们以逸待劳,二是那头狼肯定会犯轻敌之心,但更重要的是……”他看了屈云一眼,神闲气静,智深勇沉地道:“屈云和我都会奋力一拼,即便是不幸被杀,也不会折了伯伯你的威风……”一言及此,他转向众人,突然加大了声音,以令人深信不疑的口吻道:“更不会折了慕容的威风!”
一席话出口,顿时打动了场中所有的人,众人无不惊异于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一时众人竟忘了喝彩,屈蒙顿时眼中倏然溢满了泪水,一滴浑浊的泪珠从眼角划落榻下。这种场面,实在令人心酸不已,悴不忍见,四下早有不少人暗中垂泪,但慕容焉仍旧不动如山,但心间却如被刀子刺了般痛。他并非故作不俗,实在是因为场下的气愤悲郁,士气不佳,若他也随了众人唉声叹气,岂非气氛大跌,这场剑还有什么比头?倒是老英雄屈蒙,望定了他,深为信服、吃力地点了点头,缓缓将屈云与他的手握到了一起,紧紧地抓住不放。慕容焉会意地点了点头,和屈云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也紧紧地握到了一起。屈蒙流着泪笑了,四下顿时传来了一片希叹声,部中的长老也纷纷将头转到一边。
良久……
慕容焉轻拍了拍老英雄的手,拉了屈云起来,慕容干虞也令人将他抬到避风处,屈云黯然半晌,慕容焉却拉他盘膝蹲下养神,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数声骤极惊呼齐起。
“段国人来了!”
“卓鸢来了!”
众人闻言,依然忍不住习惯性地神情猛震,霍地纷纷站了起来,向西北看,但见坳后先是缓缓飘来一片旗帜,不一刻功夫,旗帜升高,现出了一膘铁骑,震得地皮直颤,浩浩荡荡地缓缓行来,看起来起码有一百来人。部中人见状,无不心中暗暗一震,怎么说这也是乞郢第一次正面和黄藤为敌,多少有点两部一决雌雄的味道。说起来不怕,但事到临头,愈觉得慕容焉两人实在单薄,力量悬殊,部中的长老们早有一半后悔同意他们的比试了。
闲话不说,待到那骠人马行近,但见为首却有三个人,除了众人都认识的卓鸢与活罗外,还有个身材削瘦,外弱而内如精钢的中年人,此人年纪当在三十五岁左右,横眉鼠目,面上无须,身着豹裘上衣,背束长剑,竟然和卓鸢缓辔并马行在一处,看来他的身份定然不在卓鸢之下,但究竟是谁,着实令人不知。三人率着一膘人马行到十丈之外,那卓鸢挥鞭令诸人停下,三人率先甩镫下马,喝令随行的骑兵就地驻下。这边慕容焉和屈云也提剑而起,慕容干虞和猎原正要上前搭话,谁知那卓鸢傲慢得很,竟看也未看他们一眼,迳自扫了屈云两人一眼,突然两眼一睁,威棱外射,大怒着沉声喝道:“白马裘丹在哪里,今日他既然约了我,为什么不敢出来?!”
慕容干虞骇了一惊,上前抱拳道:“卓鸢狼主,白马裘丹他……他已经走……”哪知不待他说完,卓鸢突然面色一沉,眼中闪耀出灼灼的光芒,寒着脸大怒,猛地抓起了慕容干虞的衣襟道:“什么,我们约好了要分生死,我今日已向部帅许下了他的人头,你敢放他走?”
慕容干虞机伶一颤,但面上依然保持着一部之帅的尊严。
正在这时,屈云突然“啪!”地丢过来一件东西,扔到了卓鸢的脚下,振吭地道:“卓鸢,白马裘丹那个匹夫在此,你自己看!”
那卓鸢闻言不由得一惊,在黄藤与五十里秀,还未有人敢如此毫无避忌地直呼其名,他转过脸来,目瞪如铃,青筋暴起,目光一触,却见屈云和慕容焉神闲气定,智深勇沉地望着自己,面上毫无惧色,颇为一惊,当下踢开地上的小包一看,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支断臂,一支尚握着一柄雁翎刀的手臂,如今时间久了,那手臂几乎发黑,泛着一股恶臭,不觉令他眉锋急皱,但同时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因为他认得白马裘丹的兵器,他的焉翎刀乃是中原大梁氏所造,上面还镂了“穹庐主人”四个字,而大梁氏向来以为江湖高人铸兵器而名震天下,断然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