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议和,慕容倒没问题,因为当时段国乃三国最强的,段国素有拥兵二十万,早有一统燕代之意,岂恳就此议和,倒是荆筱自己,反被几位将军污告段国国君疾陆眷私会敌首,通敌卖国,疾陆眷闻言大怒,正要下令制他死罪,这时荆筱的胞弟,平北将军荆冷峰为示忠心,竟大义灭亲,将他兄长的人头献给了段王。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荆筱虽然死了,但却留下了一身的骂名,却想不到眼前这个农家养大的少年荆牧,竟是荆筱的儿子。
卓北庐听毕,攘臂面色一庄,肃然说道:“想不到荆大哥原来是名剑之后,小弟失礼了,令尊秉志弥固,大名小弟在中原已有耳闻,渴慕已久,只是无缘拜会,今日能相见到荆大哥,已足慰平生了。”
荆牧转过身来,轻笑了笑,道:“倒是小弟让两位见笑了,兄弟失礼了。”
慕容焉也道:“荆大哥太谦了,想令尊当日为燕地三国之和,甘愿赴死,其人圣哉,其志壮哉,此大胸怀岂是玩权争势之人所能知。此正是大丈夫所为,小弟只恨缘分浅薄,未得早生十年,趋承教益,恨甚!”
荆牧本已让自己莫要人前出丑,如今听慕容焉一席话,刚平定未久的心清,立即又起波涛,仰天瞑目,眼中倏然坠泪,半晌却听那卓北庐问道:“荆大哥,你剑术超群,乃是怀瑾握玉之士,却为何委身竹林清溪呢,以兄弟的才俱,在段国定能安邦定国,何不出身为仕,以图大志?”
荆牧叹了一声,悠悠地道:“家父生前曾对我说,慕容只能和而不能战,战则必败。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以此言为训,三国本是同族,却要同室操戈,眼看千万人将倒于铁骑刀矢之下,三国之人于心何忍?”
卓北庐闻言愈加敬服,慕容焉却道:“卓兄弟,荆大哥并非不入朝野,乃是静候时机,想三国大事,三国人为之。荆大哥与我虽不同国,但是同族,都有框辅三国之责,正所谓大义所在,当仁不让,就连我这个瞎子,也常有报国无门之慨。”
荆牧闻言,希心高远,脸色萧萧穆穆,伫立久之,脸上神色一庄。倏地上前抓住慕容焉的双手,动容道:“慕容兄弟真知我也。如今慕容部虽弱,但真正动起刀兵,段国未必能如愿以偿,他日我或能为国提剑,但未必就能救得了段国。慕容未必如看上去那么弱得不堪一击。在下虽为庶人之身,犹不敢妄自菲薄,常怀布衣之志!”
慕容焉道:“大丈夫既得父母生此有用之身,岂能无志,荆大哥正当如此!”
荆牧眉锋凝郁,神色萧远,飘然轻举地踟躇道:“但我志不在富贵,而在苍生,这也正是当年我父心中的蕴结……”
慕容焉心中不由微微一震,目虽无视,却突然射出奇光,道:“小弟不才,敢问大哥的布衣之志又是什么?”卓北庐闻言,也点头同意。
“我既为段国子民,当思报效进忠,手挥此剑以供国君驱策。但父志不可违,苍生何可欺?大丈夫当手舒此剑,止息同族干戈,以止三国万剑。”
慕容焉击掌叫好,道:“好一个挥剑止战,以一止万,兄弟不才,早有维系同族三国之志,苦于孤力无援,力不从心,今日见大哥虽为布衣,依然志大宇宙,勇迈终古,汲汲拭剑不倦,小弟实在惶恐之至。既有大哥同行,此路虽漫漫修远,我将上下而求索,心中再无牵挂,若是大哥不弃,小弟愿意追随麒尾,随时甘受驱策,请受我一拜!”
卓北庐闻言,也精神一振,同时恭身拜下。
荆牧急忙将两位兄弟扶起,重重地点了点头,亦紧紧握住了慕容焉,人心知肚明,不言而喻。
卓北庐神姿峰颍,仪态昂扬地道:“兄弟虽为晋国人,但见两位兄弟义薄云天,布衣远志,却也愿为两位兄弟舍身抛命,尽分寸微力。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兄弟何其幸甚,只不知两位兄弟可愿折节下交,视小弟为兄弟?”
荆牧闻言,早一把拉住了他不放,三人手手相连,相顾而笑。
荆牧道:“今日你我三人既然同心一事,何不定下盟约,同辅三国和存燕地,必得不昧今生,方不负今日一见,两位兄弟以为如何?”
那卓北庐早有此意,闻言首先赞成,慕容焉已无异意,但荒野竹院,实在没有香烛丹书一般事物,当下荆牧取了三支雕翎箭为香,三卷《诗经》作为丹书,三人出了木屋,插箭于院中古松之下,但见一株古松、半弦明月,斜月空庭,三兄弟长跪于地,顿首三拜。拜毕,三人执火焚烧丹经,再拜,荆牧朗声吟道:“大晋永嘉九年六月七日,弟子世下愚人,焚烧丹经以告天地:治世重文学之士,乱世发草泽英雄,弟子苟生于天下飘零、燕民自戮,虽行布衣之身,但素怀匹夫报国布衣之志,今日我荆牧、慕容焉、卓北庐三人同怀瑾玉,诚以不才之身跃马潮头,挥剑为民,虽百死而无一憾也。今以古松弦月为证,他日弟子若违此言,当受万箭穿身而死,弟子无悔。”
“弟子无悔!”慕容焉与卓北庐朗声应道。
言罢,三人再拜,相携而起,互报年齿各叙年纪,荆牧最长为大哥,卓北庐次之,慕容焉最小而为三弟。当下慕容焉拜过大哥二哥,卓、荆两人也各自还礼,接着卓北庐也见过大哥,三人行礼已毕,俱是大喜,正是情投意合,相见恨晚,把臂相谈,以兄弟之礼相叙,那荆牧知道慕容焉饿了,拉两人屋里叙谈,自己却去杀鸡煮黍,慕容焉与卓北庐要去帮忙,荆牧死活不肯,二人只好归屋叙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