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慕容焉奉了王命,手捧慕容元真亲自第二次赠的‘定燕剑’,奉命与将军皇甫真夜守京师之西的卫城,当晚,段国铁骑突然奔袭,尘雪滚滚,倾耳一听,但闻杀声震天,拨马蹄鸣,段国营内杀出一膘人马,但见他们长刀如林,个个身穿紫色绣月甲,号带飘扬,横排数里不绝,忽然出现,竟然是段国铁骑中的精锐——三千旋刀神骑营。慕容焉率军纵骑出营,见状心中戈登一下,但见对方骑兵闪开,从中冲出一骑健马,马上坐着一位少年英伟的将军,此人身穿光明铠甲,胄顶红缨,白袍裤褶,手提长剑抖缰而出,他和慕容焉一照面,顿时都惊呆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焉的结义大哥荆牧。
两人都传令原军不动,各自提马到了阵前中间,良久无语。
慕容焉仰天一叹,道:“大哥,没想到我们今日却……却在阵前相遇……”
荆牧旋马道:“但我却早就想到了。”
慕容焉一怔,却闻荆牧含泪壮言道:“此时此地,你莫要再叫我大哥,试想天下哪有大哥杀三弟的道理,段国与慕容早晚只能留下一个,我身为段国子民,自当甘为驱策……”一言及此,他仰天一笑,弹剑拭雪笑道:“慕容焉,你可知道我手中的是什么剑么?”
慕容焉心中戚然,摇了摇头。
荆牧道:“这就是段国先王的‘灭燕剑’,而你手中拿的却是‘定燕剑’,我们虽有结义之谊,但国家生死攸关,自当弃义取忠,各为其主,若是尽作侠义情长之事,殊为不宜!”
慕容焉仰天泪下,道:“段将军你说得很有道理……”
荆牧洪声大笑,词色悲伉地喝了声好,戟指道:“但不管如何,我们昔日终究有结拜之谊,今日为了阻止同族杀戮,我们二人就在阵前一决胜负,败者就率军退避三舍,如何?”
慕容焉黯然失色地点了点头,目顾漫天飞雪,应了下来。当下两人各自传下号令,三军不得妄动,并将两人的约定传檄三军,段国与慕容的士兵无不知道慕容焉与荆牧的交谊,如今目睹兄弟相残,不禁想起自己将与同族相残,纷纷慨然而惊,更为慕容焉兄弟的深情大义所感,阵前刀枪如林,千军一呼,令人怆然涕下。
慕容焉泪水化冰,弹剑吟道:“千军一呼战雪陵,燕地弹剑啸歌吟。此雪当染手足血,定燕灭燕折不还……”
荆牧闻言放声大笑,突然纵骑而上,挥剑迎上。飞雪之中但见两匹健马纵横盘桓,定燕、灭燕两剑顿时交在一处,双方前军静立无息。慕容焉心中滴血,他不知自己今日该输还是该赢,他若是赢的话,大哥荆牧回去可能要被问斩,但他若是输了,卫城拱手让人,京师棘城立时岌岌可危,慕容接着就会灭亡,而荆牧也会受尽世人的唾骂,以他的性格,到时一定会拔剑自刎追随自己于黄泉之下。也就是说,今日不管是胜是败,两人的命运都注定了悲惨的结局。
荆牧见他分神,猛然断喝一声,一剑正中慕容焉的马股,那匹骏马顿时疼得一声嘶鸣,踢立为起,慕容焉猝不及防,一个跟头被甩出三丈之外的雪中,荆牧故意得意地纵声长笑,飞身下马,紧跟着不待慕容焉起身,长剑急递而到,道:“慕容焉,天下人都说你剑术冠盖天下,今日怎么如此不济,起身!”
慕容的压阵将军皇甫真与众军无不大惊,但段国的三千旋刀神骑营却无丝毫喜悦之色而大喊助威,两军阵前的人谁都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无论是哪一方胜了,对方都不是赢家。这场奇怪的比试,在有战争以来,根本没有出现过,整齐的千军万马,本该纵横齐喑,但如今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刀枪如林,却只闻雪片簌簌!
慕容焉眼中泪下,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忠义的冲突令他狂啸而起,手中长剑突然骤如疾风,拌着飞雪,卷了过来。荆牧也断喝一声,但见风雪之中两道人影纵横交错,剑光凌厉,一直战了五十多招,那荆牧愈战愈勇,剑势也越来越盛,慕容焉大希望藉着疾声断喝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掩饰内心的痛苦——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一个尊敬的二哥,如今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结义大哥了,但他更不能失去自己的故国。倏忽凌厉的剑招与荆牧的长剑交叠一处,连绵不绝,但就在荆牧剑势最盛之时,胸前防守突然洞开,慕容焉哪里料到此举,手中长剑一个收挽不及,纷纷扰扰的飞雪之中,突然红光迸现,鲜血一轮,慕容焉手中的定燕剑一剑破胸而入,荆牧大叫一声,手中长剑横斩而下,万人目见一道白光一闪,但闻“锵!”地一声惊鸣,定燕、灭燕二剑猛然折断,而荆牧也惨呼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所有的争锯都在静谧之中消失了……
荆牧与慕容焉的比试虽然结束了,但两军却没有一点回应:或是痛哭声,或是欢呼声……
慕容焉凄厉地一声惨叫,扑地就是一口血箭,手中真气突然将那截断剑化成了片片雪花,猛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大哥,嘶声地呼喊着:“大……哥,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还手……我立誓一生不杀一人,你为何要陷我于不义,让我亲手杀了我大哥……”慕容焉怆然泣下,将荆牧抱在怀中时,但见那半截定燕剑已然穿胸而过,鲜血汩汩,正要止血,却被荆牧一把抓住他的手,嘴中鲜血沥沥不止,双眼含泪望着慕容焉,想要说什么话,但终于颤抖着嘴唇,没有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