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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ldo;停止？我为什么要停止？&rdo;戴克里宪提高了语调，&ldo;每一代恺撒都有义务维持国家的稳定和秩序，无论威胁是来自上层还是下层，我没有义务向他们妥协。&rdo;

&ldo;您是在把自己推向绝境。您有眼睛，有头脑，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您把受人尊敬的克罗马塞市长囚禁了，就因为他信基督教；为此人们都要恨你，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明证。&rdo;

戴克里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笑着叹了一口气，轻轻摆了摆手，仿佛在纠正一种司空见惯到令他厌烦的谬论，&ldo;你错了，塞巴斯蒂安。我并非一心想与基督教为敌。他们反对我，不是因为他们支持克罗马塞和什么宗教，这完全是出于政治阴谋。&rdo;

&ldo;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释放他这个无辜的人？&rdo;

&ldo;那不可能，他触犯了法律。&rdo;戴克里宪斩钉截铁地说，&ldo;在各个阶层蛊惑人心，扰乱人心的都应该受到严惩。&rdo;

&ldo;那么，您要惩罚的不是他，而是我。&rdo;塞巴斯蒂安大声回答他，&ldo;是我使近卫队的士兵信奉基督。是我说服克罗马塞签署命令释放囚犯。&rdo;

戴克里宪愣住了。&ldo;……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从上到下，罗马的肌体全部被这种奇怪的宗教浸染了？难道这些都预示了罗马要完蛋了？毁在这些小小的蛀虫手上？&rdo;他喃喃自语道，&ldo;先是流落在此的异邦人，然后是奴隶和贱民，居然还有克罗马塞这样的贵族，最后是你‐‐&rdo;

&ldo;您搞错顺序了，陛下。&rdo;塞巴斯蒂安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海蓝色以及平静到诡异的冷酷，简直令戴克里宪发疯，&ldo;说服克罗马塞改宗的是我。您不是发过誓惩治那些危害罗马的罪魁祸首吗？他就站在您面前，现在是您实现诺言的时候了。&rdo;

&ldo;你这是逼我，塞巴斯蒂安！&rdo;皇帝嘴唇抖动着，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ldo;你明明很清楚，干下这些事情的无论是谁，一经查出结果就只有‐‐&rdo;

&ldo;死刑。&rdo;近卫队长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对将到的早已预料。&ldo;您是想说这个罢？我知道。不过就算您判我死刑，我那些作为罪状的一言一行，也不会因为后悔而收回！&rdo;

这回戴克里宪真的彻底茫然了。他不禁开始荒唐地怀疑这是另一场梦，或者他面前的不是活人，而是传说里的那些来自阴府的鬼魂。哪有活人自己要求被判罪，而且这判决还是死‐‐好像发疯的牝鹿争相跃下深渊那样？

&ldo;不，不‐‐&rdo;他慌慌张张地看看地面，而后又猛地抬起头来，眼神蜕变得恶狠狠，&ldo;你在威胁我吗，塞巴斯蒂安！？你觉得恺撒会被一个小小的近卫队长牵制住吗？！你想死吗？这很容易！只要我一句话‐‐&rdo;

塞巴斯蒂安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一言不发。升起的月亮映着他看上去不可思议地苍白的脸。一瞬间，对于自己轻率言辞的悔恨就缠绕上了他。啊，是的，这太荒谬了。他早已经抛弃了保护自己的鳞甲，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眼睛里明明满载着某种可怕的、不为他所理解的期盼，他就在等待着。不，这和自己竭力所要传达给他的恰恰相反。戴克里宪的咽喉不自觉地发紧，他在头脑里拼命地搜寻着于自己相宜，而且合情合理的言辞。可是一切突然变得混乱了，他的意味着单纯的权威和理性的世界被这个人颠覆了。是的，从一开始不就是吗？在那个烈日下的操练场‐‐他发现了他的地方？他一直在未知之处影响他‐‐纵使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是恍惚间，他听见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来‐‐原来是他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ldo;不，塞巴斯蒂安，我不是要你死‐‐你不明白吗？！&rdo;

因为我爱你。

在说出这句的同时，他清清楚楚地在塞巴斯蒂安的眼神里发现了轻蔑‐‐目前为止他唯一能够从他身上看得懂的东西。

&ldo;你爱的不是我。&rdo;他眨了一下眼睛，转开视线，不再用那种怒斥的目光看戴克里宪。然而他所说的话却更刺痛人。&ldo;你只爱你自己‐‐但事实上连自己你都不懂得如何去爱。&rdo;

&ldo;你一直在拒绝我‐‐&rdo;戴克里宪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陈述，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着说，&ldo;为什么？就因为你相信的那些戒律？&rdo;

&ldo;不，如果我还是个天真的孩子的话，我会沉溺在罗马繁华的诱惑里，我可能会崇拜你，顺从你；但是在现在，&rdo;一丝叹息般的声响从他的胸腔深处发出来，好像他对于别人的偏执早就感到疲倦不已，&ldo;在你遇见我时，我早就心有所属。你可以毁灭某个城邦，某个族群，却不能改变人的意志。&rdo;

&ldo;你知道你这是在给自己挖掘坟墓‐‐&rdo;

&ldo;我不能违背我的良心。&rdo;

&ldo;塞巴斯蒂安，给我一点希望罢！给你自己一点希望罢！我可以杀你，也可以让你自由，只要你说你要我！&rdo;

戴克里宪看上去就像一头受创的猛狮，虽然流了血，可利齿仍然在那儿；他们相距很近，他抓住他的身体逼问他，他感觉得到他手下的肌肉因受惊而一阵紧绷；但是视线交接，那眼神却是冷酷的，震怒的。塞巴斯蒂安自己把他的手推开了，不带一点犹豫：&ldo;我不需要你的宠幸。我侍奉人的生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让我侍奉神罢！&rdo;

对峙的冷静已经被他们各自的愤怒和对彼此的怨恨占据了，他们因此而失控地撕扯起来，然而谁都咬着牙沉默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叫喊是没有用的。时间还在飞速地流逝着，窗外的喧闹时高时低，不曾间断；但是在这里变成了凝固的真空。突然紧闭着的大门被强行打开，伴随着巨响、叫嚷和沉重纷乱的脚步声。一群士兵闯进了寝宫，两人都愣了一下，因为谁也不敢确定他们是为谁而来，直到看清了为首的竟然是提特里乌斯。&ldo;陛下！&rdo;他焦急地大喊道，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直指着近卫队统领塞巴斯蒂安，&ldo;逮捕他！&rdo;

于是塞巴斯蒂安被团团包围在闪着寒光的铁甲中间了，他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抓着，胸口仍在强烈地一起一伏，脸庞看上去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ldo;等一等，你怎么‐‐&rdo;戴克里宪对眼前发生的转折猝不及防，不等他说什么，这位廷臣以前所未有的强烈语气开口了，丝毫不理会皇帝难以置信的表情，&ldo;竟然下命令把卫兵和近卫队调离，你竟然制造这种机会来谋杀皇帝！还好我事先嘱咐了侍卫长叫他早有准备！&rdo;

他向戴克里宪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保持沉默，&ldo;好了，先把他带走。&rdo;

塞巴斯蒂安瞥了提特里乌斯一眼‐‐而后者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然后垂下眼帘，紧闭着嘴唇，没有说什么。等他被簇拥着消失在门口时，提特里乌斯就遭到了戴克里宪迫不及待的质问：&ldo;你是怎么回事？提特里乌斯！你为什么会出现而且是刚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