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小说网

第6章（第1页）

&ldo;那么就是我当初的理智被他的表象蒙蔽了，我以他为耻辱。&rdo;戴克里宪微微眯起眼睛的专注样子教提特里乌斯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进攻之前的狮子，&ldo;这个人对我来说比贱民还不如。&rdo;

&ldo;那么我什么都不再说了，戴克里宪。&rdo;提特里乌斯长吁了一口气，&ldo;我祈望天神朱庇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记住你今天的话。&rdo;

冰冷的水滴落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单调的声响。清晨明媚的阳光照不进这里，寂静的空间里只弥漫着昏黄色的蒙蒙雾气和腐朽潮湿的霉味。每一扇铁门紧紧关闭。死气沉沉的走廊里回响着轻微的咳嗽和脚步声，兵甲摩擦偶尔沙沙作响。

一小群人蜷缩着，紧紧挤在一起。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每一个方向传来的任何轻微的响动，都能使他们由于禁闭而变得敏感脆弱的神经一阵紧绷，惶惑地找寻着它传来的方向。他们无法预知每个声音代表着什么，会把他们引向哪一种命运。在这个无声的地底世界里他们几乎是被遗忘了。

&ldo;我渴！&rdo;一个稚嫩的还是孩子的声音微弱地响起。&ldo;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rdo;

&ldo;嘘，嘘‐‐&rdo;孩子的母亲哄着他说，&ldo;安静点。我们要等待。&rdo;

&ldo;我们会出去的。&rdo;又一个人说道。

&ldo;……也许那就是我们最后的时候了。&rdo;

这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苍老嗓音。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又沉寂了，每个人都思考过的这个可怕的问题，现在变成了无情的言语摆在他们面前。

经过了一阵难堪的静默，一个年轻人忽然迟疑地开口。

&ldo;我们的赛巴斯蒂安队长说过，我们应该相信和盼望。&rdo;

因这句话，这个老人被磨难和岁月压抑许久的情感好像一下子迸发出来，他用含混不清的口齿说：&ldo;近卫队的年轻士兵，你们是罗马人吗？还是从哥特或者莱克索维来？你们太过天真，没有见识过什么是逼迫。你们知道吗？我从安提阿跋涉到以弗所，从我的家乡塞浦路斯到罗马，我跟随的教父和司铎们一个接一个死于旅途的疲累和疾病，或者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军人带去再也不见了踪影；我去过一次犹太，亲眼见过耶路撒冷荒凉的圣殿废墟。在罗马，我多次侥幸逃过追捕，但是亲眼看见兄弟们被砍了头。他为什么叫我活着目睹这些呢？我真希望我这双眼睛瞎掉！我在盼望着解脱！你们的塞巴斯蒂安太年轻，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到可以扭转暴戾的现实，其实他错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付出代价的！&rdo;

&ldo;代价‐‐什么代价？&rdo;近卫队的士兵听得有点心惊胆战。

&ldo;我们所有人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替他祈祷罢。替我们自己祈祷罢。&rdo;

……

&ldo;头儿，咱们的任务什么时候结束？&rdo;过于安静的走廊里面，一个巡视的士兵有点不耐烦地发牢骚。

&ldo;我猜不会很长。&rdo;另一个漫不经心地回答，&ldo;皇帝一向不愿意让他们这种人活得太久。&rdo;

&ldo;你说他们犯的是什么罪来着？&rdo;

&ldo;他们相信不该信的。&rdo;他耸耸肩，&ldo;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只要看好他们就行了。&rdo;

这时两个人忽然都噤了声，因为他们看见他们熟悉的身影向这里走过来。尽管不乏优雅，但他的仪容和身姿都在昭显着自己不可违抗的权威。

&ldo;塞巴斯蒂安队长！&rdo;他们匆忙站正敬礼。

面容严峻的近卫队统领向他们略一颔首。&ldo;你是看守长马苏斯？&rdo;他盯着比较高的一个人问。

&ldo;我是，队长。&rdo;

&ldo;开门。&rdo;他简短地命令道。

&ldo;我们接到的命令说这间牢房是不得随意打开的。您要做什么？&rdo;兵士迟疑地说。

&ldo;释放这些囚犯。&rdo;塞巴斯蒂安依然面不改色。

&ldo;这是不可能的！&rdo;他瞪大了眼睛。

&ldo;我有克罗马塞市长的亲笔说明。&rdo;

他随手将一张盖有金色印章的羊皮纸递到守卫面前，&ldo;你们关押的不是加利利教徒，而是克罗马塞的奴隶，是他的私有财产。法律早就规定，任何奴隶的判罪首先都要经过他们的主人本人同意。何况你们搞错了人，这太荒谬了。&rdo;

两个人听得惊慌失措。&ldo;对不起，队长，&rdo;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说，&ldo;但是我们接到了命令……&rdo;

&ldo;你们应该服从我的命令。&rdo;塞巴斯蒂安严厉地说，&ldo;长官对此非常生气，我想你们也不愿意让皇帝知道自己犯了这种纰漏罢！&rdo;

两个人面面相觑。&ldo;开门。我们耽误不得。&rdo;最后他们听见了队长冷冷的命令。声音不大，但是威严，且不容拒绝。于是看守长只得掏出钥匙。

当铁门拉动发出尖锐的噪音时，挤在黑暗中的囚犯浑身一震。他们抬起酸痛的眼睛，看着面前出现在刺眼光线里的人。首先是惊恐，绝望，而后当他们适应了光明时，憔悴的脸上迸发出了喜极而泣般的神采，仿佛他们看到了神迹。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微笑着的塞巴斯蒂安。他带来的不是噩耗而是安慰，不是死亡而是生机；他向他们伸出手，温柔地说：&ldo;兄弟姊妹们，来吧‐‐我们回去。&rdo;

5

神迹。果真是神迹。当身陷囹圄的人们在黯黜的企望里看见塞巴斯蒂安的一瞬间，几乎都认为那就是他们反复传诵的天使，被来自天国的荣光包裹着，英勇而尊严。这时他们还会有什么疑虑呢？他的几个部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微微抖动，又惊又喜地拼出他的名字。&ldo;不要说话。&rdo;他暗暗握紧他们的手，低头在他们耳边小声嘱咐道。于是这支奇特的队伍就在寂静中踟蹰着，跟随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由。

冰冷阴森的牢狱外边竟然就是晴朗明媚的蓝天，如茵的绿糙和流动的空气。在炫目的阳光恩赐般地照耀到他们褴褛的衣袍上来的时候，他们饱经磨难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线欢悦。一些人恋恋不舍地回过身来，屈起手指，向他作了祝福的手势，幅度很小，但饱含深情。这位罗马近卫队统领没有动，只是会意地微微一笑。

突然几声不知名的禽鸟的叫声从突兀的城堡上掠下来，伴着宽阔翅膀扑拉拉的振动，听上去又刺耳又凄凉。塞浦路斯的老人在沉默的队伍里迟疑地回头。他见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塞巴斯蒂安。不，那应该才是真正的他；刚刚重逢的那一刻，围绕他的仿佛无往不利的荣光只是一时的幻觉。他转过头去望望它们，那些在他的视野里带来不祥阴影的东西。眼眸不再敏锐地灵动，而是专注于某样不知名的东西，它们的颜色比地中海最深处的蓝色还要深邃。他象牙白色的身躯在城堡的阴影里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不再生机勃勃，不再咄咄逼人。这个身体已是完全静谧的，那追求生命的火种在他体内似乎已经燃到了尽头，他也似乎不再奢望这些东西。他垂下眼睛不再笑，而换上了前所未有的严峻表情，一边系紧了铠甲的皮绳，一边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