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怎么会认为……”
何真打断了普克的话:“一听说他的死讯,我心里就明白了。”她的眼睛忽然微微红了起来,声音有些哽咽,“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了解他,看来我的了解也只是一部分……只有一点,从开始认识他,就不由自主觉得,他是一个注定的悲剧。现在,这个悲剧终于来临了。”
普克无法赞同何真如此宿命的论调,只是温和地说:“你觉得陆天诚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才向你告别的呢?”
何真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想了一会儿,说:“我也说不准。不过,他的身体可能不像大家看到的那么好,因为有一两次,我们单独聊天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显得很痛苦。我问他,他却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头疼……他是个很坚忍的男人,我想,如果那种疼痛不是非常厉害,他不会表现出来。”
普克深思片刻,忽然问:“去年下半年以后,他有没有请过病假?也许并不是病假,总之是离开办公室一段时间。”
何真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有一次……对了,就是那次我看见他头疼之后几天的事情。我记得自己还问过他,有没有检查出什么结果,他轻描淡写地说什么都没有,以后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了。时间……大概是十一月下旬。”
“你们单位的人看病,一般去什么医院?”普克急切地问。
何真告诉了普克他们常去看病的几家医院,普克向她道过谢离开后,立刻打电话,将这个线索通知了彭大勇。
3
按照普克从何真那里得来的线索,彭大勇很快从一所医院中查到了所需的资料。
去年十一月下旬,一位名叫陆天诚的患者曾去该医院为头痛症就诊。在经过繁琐的各项检查后,院方初步诊断该患者脑部长有一个恶性肿瘤,并且已经发展到中晚期。院方建议该患者抓紧最后机会接受治疗,但不知何因,该患者向医院表明要回家征求家人意见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医院。
为陆天诚做诊断的是医院脑外科专家李主任。他告诉普克、彭大勇,当时陆天诚的病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如果再拖一两个月,就会错过最后的治疗时机。一旦进入晚期,病人就会随时出现生命危险,并且除了等死,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后来我偶尔想起那个病人,还会暗自纳闷,”李主任说,“为什么明知自己的病情那么严重,却再也不来医院治疗了?是不信任我们这里的医疗水平,转到其他医院去了?还是对病情悲观失望,没有治疗的信心?当然也有可能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普克问:“像他这种病情,如果在你们医院治疗的话,大概要花多少钱?”
李主任大概见惯不怪,语气轻松地说:“他们是公费医疗,大部分费用都可以报销。个人需要承担的,也就是两三万吧。当然,这只是初期的费用,以后要维持治疗,当然数目会更大。”
普克心里叹了口气,他早就为陆天诚家算过账,知道以陆天诚的收入、开支情况,家中的积蓄实在不容乐观。普克不禁想,当一向对自己十分苛刻的陆天诚,听到面前这位主任轻描淡写说出这个数目时,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普克说:“李主任,您说这只是初期的费用,那就是说这么一次治疗,并不能将陆天诚的病彻底治好?”
李主任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说:“你们可能不了解情况,他患的是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症,而且是在脑部,已经发展到中晚期,这是什么概念?如果不治疗,他最多也就是半年。治疗成功,半年基本不成问题,但究竟能延长多久,谁也不能保证。现在医学技术虽然进步了,癌症也能够治疗,但却不是能够治愈。这个意思,你们明白吗?”
普克并不介意李主任的态度,又问:“这些情况,当时您都告诉陆天诚了?”
李主任点点头,说:“他再三要求我告诉他实情,说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能承受。我看他挺冷静,而且老实说,现在很多病人的医学常识都比以前丰富了,你就是瞒他,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所以我就如实告诉他了,当然还是鼓励他要乐观,如果积极配合医院治疗,说不定延长个十来年也是有可能的。”
“当时他很冷静?”彭大勇问。
“开始的时候嘛,每个病人都差不多,会表现得很震惊,他也一样。”李主任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还说其实他早就有预感,因为头部疼痛得不正常。现在得癌症的人很多,像他这种表现的,也不算特别。对我们来说,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怕是没有用的,就是要冷静下来,乐观地接受治疗,才能多一分生的希望。”
普克想了想,问:“他最后确定自己的病情,是在什么时候?”
李主任翻了翻记录,说:“是12月5号,我把会诊结果通知了他。”
普克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李主任,您说如果陆天诚不采取任何治疗的话,最长能够活多久?”
李主任看了普克一眼,垂眼看着桌上的记录,说:“根据他的病情,我们预计不超过半年。当然,特殊情况也是有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普克沉重地回答:“他已经……死了。”
4
普克又一次找到陆天晴。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而陆天晴十分敏感,从普克欲言又止的表现,隐隐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