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遥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甚至你······天遥,也不单纯是个山贼?”
她的声音虽然轻,却有着针尖般的锋芒,一点一点地刺向他的心头。
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拓跋云飞为何要同她提凤国公主的事情?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慕天遥笑笑,仰头看着明媚的阳光,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上了眼。
他想了想,淡然道:“姐姐,拓跋云飞和我有同门之宜,所以我让他暂时住在这。至于凤国公主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兴趣。我只是一个山贼,怎么可能和前朝公主扯上关系呢?”
他在骗她,明明那日疤子和锤子都下山去打探过那卖唱女的事情,他此刻却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粉扇不信任地看着他:“我晓得你没有说真话,天遥,你也曾派人几次下山去查那卖唱女的事情,既然和你没关系,而你又不感兴趣,你何必要去查?”
“姐姐······”慕天遥垂眼看她,想要分辨,却被粉扇制止。
粉扇打断他的话,冷淡道:“我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不喜欢你去做一些引火烧身的事情。”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粉扇也拿捏不准他到底想什么,又低沉道:“这位凤国公主若真侥幸从血洗中宫的大劫中逃出来,她绝对不可能随意再以往日称号出现在人们面前,更不可能闹到这么大的动静。”
慕天遥点头,叹息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不过有关这凤国公主一事,听说帝都那边都传开了。”
“如果是这样,只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当今皇帝不会让这公主活命的。”顿了顿,粉扇轻道:“凤国公主怎样我不关心,只是天遥你为何要去关心这事?”
闻言,慕天遥转而望着湖水出神,那样青碧暗沉的颜色,仿佛他此刻的心境。
“如果我告诉你,我派人去打探那卖唱女的事情,完全是为了帮那拓拨云飞,你信么?”
粉扇微微一怔,轻声问:“真的这样吗?”
“事实就是这样!”他转眸看着她,脸上是坦然。
她睁着水润的眸子,低声道:“你这样说,我便这样听,信不信,我也不知。”她的眸子如清澈湖面,能照映出他的样子:“天遥,那些引火烧身的事情不要去做,比起你打家劫舍来也许更危险一千一万倍。”
她的心底暗自叹息,若他真与凤国有关,寻找凤国公主另有隐情,那么她情愿他一辈子只是单纯的山贼身份。
可冥冥之中,不知道为何,她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夜深风敲竹韵,一声一声传入耳内,竟然清晰如此。
屋外的两树桐树花早已零落成泥了,蓦然回中,那一点淡淡的香气似乎还辗转在风中,渐次地逼入肺腑。
烛台上橙红色柔和的烛光如流水般倾泻一地,好像是某人的眸光徐徐地凝过屋中的一切的。
粉扇坐在书案边凝神,想起白天在湖边与慕天遥的一场谈话,虽然没有尽数说出各自心底隐藏的心事,但那些说出的也算是剖心之语了。
有时候粉扇也很迷茫,明明是慕天遥将她劫上山,并一直困她在此,但她始终不能彻底恨他。她总是时不时回想地穴下他对她的照顾,患难中的扶持也许早就抵过了他曾经犯下的一些错误。如今唯一期盼的就是,慕天遥最终能心甘情愿放她离去。
她说过要等他心甘情愿地答应,因此,她按捺住自己想要逃走的念头。至于到底为何要这慕天遥的心甘情愿,她却未曾去深想。
一阵清风将书页吹得哗啦啦地翻过,这悦耳的声响便惊醒了粉扇,她赶紧伸手去抚住那书页。
将书移近些,就着这柔和的灯火看去,是一首《长亭怨慢》。低吟词句“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恰似那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那词人是何等聪慧之人,只可惜再聪慧的人却逃不过一个情字的牵绊。而“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定是男女分别时,那男子对女子开玩笑说,若是他不归来,那么就请女子慧剑斩情丝了。可,这样的痴情真的是说断就能断的么?“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想来就算用以锋利出名的并州刀,也难以剪短女子对那男子的缕缕情丝吧?
粉扇分明记得这首词子卿向她吟过,不知道此刻他是不是像那韦郎一样,去而不返了?可子卿又明明答应过,不管如何,他都会归来,不让粉扇空等。
想起前尘往事,粉扇便有泪滴茫然落下。她拭去泪水,展颜一笑,她记得自己曾经也答应过子卿,一定好好爱惜自己,等着他的归来。
四周寂静无声,烛火轻摇,粉扇的心里却依旧是空落一片。
烛盘上那小朵的烛花仿佛是开出的一朵朵绚丽的春花,恍惚间,那橘红光色笼在了屋里像是红罗轻帐、烛影成双的感觉。再一细看,原来是自己痴想太深出现的幻觉。
自嘲的笑笑,粉扇铺开一张白纸,执起笔,略一凝神,便写下:
怕天晚,对一弯冷月,望穿双眼。更疏星、隔着云端,何顾世间寒暖。行处凄清,露影烟丝,被风吹乱。凭谁叹、漫自嗟,飞花流水难绾。有梦何如无梦,梦也是,伤人无限。别愁离恨,渐已把、此生拘管。如何算、芳茵绿处,莫问去来应惯?芳茵刬尽还生,相思千万。
写罢,粉扇搁下笔,又看了一回。
这“芳茵刬尽还生,相思千万。”相比那“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该是多了几许的凄楚缠绵之意吧?
清晨的雾气最浓,弥漫着整个山寨的角角落落。在山寨的一片树林里,两个身影隔着这浓雾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