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翻个白眼,无奈,&ldo;我那年六岁,刚懂事,有一回……唉,不记得是打碎了东西还是怎么的……嗯,好像是洗碗的时候打碎了个勺子吧。王凤娇便指着我鼻子骂一通,其实我从小被骂惯了,老油条一个,只那一回,她说我跟我妈一样,是个狐狸精破烂货,将来要去窑子里卖,老了当寡妇死儿子。&rdo;
&ldo;真是,我居然把骂人的话记得一字不漏。&rdo;她笑一笑,带些浅淡嘲讽,侧过身去,背对他,&ldo;我那会儿吃错药,还敢据理力争,说什么我妈妈才不是狐狸精,我妈妈是城里人,你胡说,我要去找我妈妈。王凤娇说,你去呀,快点去,走半道被火车轧死,我也再不用多养个废物。后来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又顶嘴,王凤娇就领着擀面杖冲上来揍我,打得猛了,脑袋往前一推就砸在桌子角上,铁的,没瞎也没傻,就是fèng了三针,花了五十来块钱,呵呵‐‐凤娇婶子可心疼了。&rdo;
又感叹:&ldo;真是奇迹,我居然没被打死。身上尽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嗓子都哭哑了,话也说不出来。我爸跟她赔罪,王凤娇还不解气,又把我扔杂物间里饿了两天,那里头黑乎乎的都是蜂窝煤,还有蜈蚣爬来爬去,小腿上被咬了一口,好像挺疼的。咦,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蜂窝煤啊?&rdo;
程景行懒得跟她废话,&ldo;后来呢?&rdo;
未央说:&ldo;也没什么了,快饿晕的时候,爸爸把门撬开,端了一碗白稀饭来,我当时也顾不上哭了,抢过来就一顿灌下去。小狗似的伸长了舌头,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再后来爸爸又盛一碗给我,两三下吃完,还要,爸爸说,一下子不能吃这么多,等等,等等还有鸡蛋吃。我可高兴了,也忘了疼,跳起来就要吃鸡蛋。可是爸爸抱着我,用袖子擦我的脸,说我浑身乌溜溜的像个煤球,说着说着哭起来,他抱着我哭。那么一下,我突然觉得,鸡蛋也不那么诱惑了。&rdo;
&ldo;那是我第一次看男人哭。他什么也没有说,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就擦一擦脸去厨房烧开水给我洗澡。
接下来再没有人说话,他贴着她的背脊,抱着她。阳光偷偷摸摸照进来,还是凄凄艾艾的颜色,一束一束将尘埃照得纤细可辨。她身上暖暖,像这天地里一片长青的叶子,冬日里慡脆刮辣地艳丽着,只是小小一片叶,却有一个无限的世界。
未央说:&ldo;我再也不要挨饿。&rdo;
他说:&ldo;再也不会,绝不会。&rdo;
她背对着他,笑一笑,也只是笑一笑罢了。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微微已泛红。
程景行临走时嘱咐,&ldo;今天有相熟人家做寿,全家都要去道贺。地点在千山温泉,离得远,多半要明早才回,不要等我,早点睡。&rdo;
未央欢喜,&ldo;难得有休假。&rdo;
程景行捏她脸,&ldo;没良心!&rdo;又贴过来压低了声音勾引,&ldo;要不我争取晚上回来?免得你孤枕难眠。&rdo;
未央皱眉,靠着墙,浑身没劲,&ldo;我有点晕,大概感冒,你离我远点免得传染。&rdo;
他来试她额头,&ldo;有点烫,回头叫医生来。&rdo;
未央怪他小题大做,&ldo;哪有那么矜贵?睡一睡,起来就好了。你快走,再啰嗦一定被抓jian!&rdo;
程景行说一句&ldo;好好休息。&rdo;便作贼似的出去了,回自己屋里,装懒床。
未央站在窗前,外头的树叶都快落光,是冬天了。
下午,宅子里已走得精光,连佣人都放大假,做好了饭收拾碗筷便走了。未央一个人在偌大的屋子里呆着,总有些疑神疑鬼,哪哪又听见脚步声,毛骨悚然。
还是早早睡觉的好,于是脱了衣服准备洗干净上床。又怎料到灾难突如其来,浴室门被撞开,她回头,光着身子,莲蓬里还洒着水,那热水教她看不清细致轮廓,只识得那人狰狞的笑,鬼魅一般。
他以沙哑声线低声诱哄,&ldo;乖孩子,也陪伯伯玩一玩。&rdo;
他带着金丝眼镜,灰蓝的西装衬得人英伟儒雅,却是十足的衣冠禽兽。
未央捡了身边的洗发水瓶子丢过去,&ldo;滚你妈的!离我远点!&rdo;
严文涛不紧不慢走过来,关了热水,慈爱地笑,&ldo;够味道,我还以为真是说不完三句话就要哭的乡下妹,没想到是个小辣椒,这下更好玩。好孩子,你喜欢在床上还是浴缸里?&rdo;
未央勾了唇冷笑,&ldo;哪都行,操你!&rdo;举起了莲蓬头就砸下去,恰好砸在他脑袋上,登时破了口子,血流出来,丝丝顺着发际。
他仍不置信,目瞪口呆模样,未央已经冲出浴室,刚要跑出房门就被拉回来,一下给了个耳刮子,脑袋撞了门框摔在地上,也不知哪里出了血,一滴滴落在木地板上,黏糊糊的,头发都结成一髻。
油光可鉴的黑皮鞋踩在身上,她蜷着身子,脑袋被撞得不清醒,他便一脚将她踢翻了,又狠狠踩她胸脯,绕着圈碾着,面上却是一副慈善样,&ldo;才几岁,好东西不学,学着打人?太不听话。&rdo;
那只皮鞋又踩在她咽喉处,她看不清东西,眼前红艳艳的一片,大约是血流到眼睛里,染红了所有。
他加重力气,她便喘不过气来,他高高在上,命令她,&ldo;好姑娘,叫爸爸。&rdo;
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挣扎着顺着他,爸爸爸爸连声喊,喊到他高兴,挪开那高贵脚丫子,一把将她抱到浴室里,扔垃圾似的丢在地上。
未央一下清醒许多,挣扎着爬起来,还是要跑。严文涛轻轻松松拽了她的头发将她扯回来,接连一脚蹬过去,那鞋印便留在她背上,logo烙上去,林未央都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