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赌,似乎是我赢了。”登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张旭尧忽然顿下脚步开口说道“在佛祖面前问这话可能不合适,所以忍不住在进殿前问了。”
“就算…就算是你赢吧。”云樱有些艰难的说。“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我可以耍赖吗?”她笑着回头,看到他摇头不语才道“你还真是不客气诶。”他的手很宽厚很温暖,风吹雪染鬓,两人一路再无言。
青灯初燃,一个个蒲团上拥有着目光的信徒以低俯到尘埃里的姿势在佛前跪拜,像一朵朵莲花绽放在神的座下。僧人们披藏青的长衫,穿玄色的布鞋,只几碟斋菜,一碗粗茶,平淡渡日。
转动着手中的念珠,诵一声“阿弥陀佛”,直至物我两忘。许久,佛前的女子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是如秋水般的沉静,尽管知道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佛的笑容是悲悯,悲悯世人的苦痛与挣扎,而世人却还是有所求,为利为名为情…何时才能求得超脱?
“旭尧?你一直都是最清醒的人。”她开口,他就静静倾听“所以离我远一些吧,你是沈竹的好友,离得太近无论对谁都是一种麻烦。明知道会陷入困境而再三的触碰底线,这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
“是吗?”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对于过分清醒的人偶尔做做梦也不错。”“既然是梦,那么总有会醒的时候,黄粱一梦早些抽身也能少些伤感。”不能实现的梦就不要再开始了,免得多些不该有的奢望。
“如果我说但愿长醉不复醒呢?”一生一梦里,若是好梦不醒又如何呢?
“可是你不是刘伶,哪能一壶浊酒沉醉今生?”若他只是不理世事的书生,若他只是寒门子弟,一切都会变得容易的多吧。
“旭尧,你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到怎样的境地吗?”云樱回眸,再絮絮的烟里仰视他墨一般的双瞳,一字一顿的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许是这大殿太过空旷,原本轻微的声音就在耳边慢慢放大开来。说他清醒么,可到底还是不如她一针见血啊。他的处境她看得再清楚不过,他的家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一个被休弃的女子成为家中主母,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个人更于沈家有扯不清的关系。他…应该放弃的吧,分明只有放弃才不会把她拖入更深的旋涡里,给她想要的平静…
“云樱,你记着,这话或许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世间纵无双全法,宁负如来不负卿。”
……
她想她这一生也很少有这样吃惊的时候,一字一句就跟砸进自己心里一样。他是张旭尧,不是沈竹,他很清楚自己做出的每一个承诺所要付出的一切。她知道他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份感情有多重,压得她竟连任何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他伸手将她拉起,她才怔怔的问道“不在意吗?你就真的不在意会因此带来的一切麻烦吗?你的前途…”
“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前途是要靠女人,尤其是要靠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作为垫脚石来铺路。所以…不用再提了。”
雪又开始陆续的飘了,她的心竟然比去的时候还要乱。马车到了巷口,她扶着车辕下来,迟疑的发现他的大裘还裹在她的身上,很难得的轻易的接受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刚要脱下就听到他说“穿着吧,你不是一向畏寒的。”
“恩…”云樱低下头轻轻应了,他的大裘能将她整个裹起来,透不进一丝寒意。她习惯了把一切都计划好,可是如果真的想不到明天会怎样的,那么就只在乎当下吧,至少此刻她没办法拒绝。
“回去吧”儒雅的男子俯下身,拂去她身上的积雪嘱咐道。吻轻轻落在她眉心的时候,是温润的暖意,一触即离,云樱僵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过身低着头慢慢向前走去…
“云樱,你和张公子…”入耳的熟悉却诧异到极点的声音。
云樱慢慢抬起头来,看到丝罗震惊到极致的面容,还有站在她旁边的…
“娘,你…怎么来了。”
对于抱臂出现在巷口的笔挺少年,张旭尧并不感到诧异。这样大的雪还不足以压断树枝,沈竹他一直在身后跟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不敢面对却又不愿远离,只好远远的待着,跟着,看着。只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着他最好的兄弟和他的妻子执手,笑语,许诺,怎么能做的出来呢?
“砰”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狠狠的将拳头向张旭尧脸上砸去“你怎么能,怎么能…”
“沈竹!”张旭尧不在意的侧过身去,那来势汹汹的一拳只在脸上留下一道小小的擦伤“你已经休了她,所以现在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和我说这样的话!你让她声名狼藉还不够,还要她孤寂终身嘛!”
“放开!”狠狠抽出了自己的手,沈竹冷笑“张旭尧,我会带她回去,只要你不插手,我们就会好好的。”“你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她为什么会不愿跟你回去,如果你还这么冲动下去只会拖累所有人。”张旭尧亦是冷道,他后悔过,在看到云樱半边脸鲜血淋漓,目光绝望的坐在铜镜前时。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如果他早一点出手,没有一再的把沈竹带回她身边,也许她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