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早就预料到了如此情形,蒋维不卑不亢,坐上是天下之主,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冷静沉着:“臣知道,臣教女无方,得女如此,臣心中惭愧。承蒙陛下厚爱,赐小女为睿王妃,臣及一家老小感激不尽。”
语落,蒋维话锋一转,继续道:“然徐家姑娘,年方韶华,清白何其重要,若不能嫁给睿王,恐今后都要在世人的眼光中了此残生。小女糊涂愚笨,若非陛下厚爱,恐如今京中嘲笑的,便是小女了。
“今日之事,是小女鲁莽,臣有愧陛下圣恩,为了徐家姑娘清誉,请陛下恩准,让徐姑娘进睿王府!”
浑厚的男声在殿内响起又落下,窗外雪落了一片又一片,屋内是一片可怕的沉默,所闻之处是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皇上不语,伏地的裴铭屏息,指间额间传来冰凉的寒意,然他心绪不宁,被蒋维的话震惊地不知所措。
裴铭没料到蒋维会出面帮他,尤其,他还是蒋殊的父亲,裴铭不喜欢蒋殊,人尽皆知,可如今,跪在殿内帮他说话,替他说情的,是他未来的岳父。
裴铭对蒋维一直是不屑的,一副生人勿进的长相,性格如是,与裴泽相似,可能力却远不及裴泽,堪堪边境守将二十余年,两年前被封为大将军。不仅如此,蒋维人际能力一般,在京中树敌颇多,且军力不在京中,常受到掣肘,不上不下。
裴铭心陡然一跳,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但潜意识中,裴铭认为,蒋维并非真心帮他。
皇上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才道:“睿王妃甘愿如此?”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小女今后便是睿王妃,今日之举已然有失主母风范,若小女心有不从,臣宁愿请求陛下退了这门亲事,叫那不孝之女长伴青灯古佛,静心悔过。”
皇上神色稍霁,但依旧未确切答复,他起身,负手立在窗前,凝着窗外鹅毛大雪,簌簌而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三人各怀心事,蒋维面不改色,半跪于地,而裴铭没得吩咐,只能继续伏在地上,心脏跳动着不停。
于公,裴铭希望皇上就此揭过此事;于私,徐晚儿名誉因他受损,进睿王府是最好的选择。
就是不知,皇上如何想。
“蒋卿为国效力,朕心甚慰。”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终于开口道:“既如此,朕便允了,睿王,你大婚后,择日迎徐晚儿入门吧。”
裴铭心中大喜,未及言谢,御前的王公公突然在门外喊道:“陛下,陛下恕罪,老奴有要事禀报陛下!”
皇上话到嘴边吞了回去,蹙眉道:“何事?”
“陛下,皇后娘娘晕倒了!”门外是王公公急切的声音。
“什么!”自进来后就神情严肃的皇上眉眼之间露出了惊讶担忧之色,他猛然转过身,不由分说地踏出房门,王公公一袭红衣站在阶下,面露喜色,皇上拧眉,不悦道,“太医如何说?”
王公公喜形于色,激动地直接跪在地上,连连作揖:“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第58章宫宴下顾皇后
天际全黑,保和殿上琉璃瓦上白雪皑皑,檐角依稀可见小兽的轮廓,殿内金砖铺地,温暖肆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抵是从未在除夕宴接二连三出事,饶是这道浪波走向截然相反,原是热情洋溢的宴席,此刻心照不宣地放低了声音。
东梢间暖阁内,地龙烧得通透,龙涎香久久不散,烟雾缭绕,紫檀木雕花罗汉床上,顾皇后半坐半躺歇着,黛眉微蹙,容颜隽秀却略显疲惫。徐太医把完脉,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韩若躬身候在一旁,顾锦瑟则是坐在床边,贴心地替顾皇后挪了挪隐囊的位置,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暖阁外,裴泽坐在纯金镶边的轮椅上,双手落在扶手处,上半身挺拔如松,神情寡淡,而顾易则是站在一边,干等着着急,时不时焦灼地往里望上两眼。
皇上神色阴沉地离开后,殿内哗然一片,但在顾皇后的主持下,宴会继续,谁料左右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御膳房呈上了一道葱油鲈鱼,一向端庄从容的顾皇后竟掩袖干呕,座下不少夫人都是经历过的人,不知谁说了句“皇后恐是害喜”,当即便有人去唤了太医过来。
顾皇后知道这事瞒不住了,默许了宫人扶她进暖阁稍作歇息,待徐太医匆匆而来把脉确认后,立刻就有人去通知了御前太监。
顾易父女闻此消息,难掩激动,顾皇后名下只一位六公主,多年没能有孕,如今身怀子嗣,于公于私,都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很快就来了东暖阁,一眼扫过顾易和裴泽,他未作停留,径直去了里间,正好看到顾皇后干呕不止,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皇后!”帘子掀起又放下,皇上疾步走进,顾锦瑟很自觉腾出了位置,并向皇上福礼,皇上一双眼睛只盯着顾皇后,自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他大步上前,坐在床边,一手轻拍孤皇后的背,一手握住顾皇后的手,见顾皇后干呕地厉害,眉心不由得一蹙,语气缓和温柔了几分,“怎么样,可觉得好些了?”
顾皇后容颜虚白,接过韩若手中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眉目温柔,但又卷了一层疲惫看向皇上,“臣妾多年未孕,身子骨不再如当年,孕中反应大了些,倒是叫皇上担心了。”
“你是朕的皇后,怀着朕的子嗣,如何叫朕不担心?”皇上神色喜悦,言语温和,一只手紧紧握住皇后的,帝后相视一笑后,皇上才腾出空看了眼徐太医,“徐太医,皇后有孕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