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北京女十五中的红卫兵小将查抄一个小说作家的老窝,已是第三遭,就在清查&ldo;赃物&rdo;,搜集反动罪证时,这个平日温文尔雅的好好先生,气力仅足以提起笔杆的写作人,蓦地抄起一把菜刀,疯狗似的扑过来,见人便砍,见人便砍。接着冲下楼梯,连人带刀仆在一个十二岁的革命小将身上。
他们的女领队,狂喊一声。
&ldo;敌人行凶了!战友们,冲呀!&rdo;
是的,他们以毛泽东思想的精神武器,面对一切反抗的力量。英勇上前,活活把他一双手臂都拗断了,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作家的老婆歇斯底里,又抡起一根扫帚,企图抢救。不过一大群十来岁的毛头,锐不可当,把她逼到楼上,一层又一层。到了最高层,她无路可逃。一个家庭主妇,便只好耸身跳下来。没有了双手的作家,看不到这一幕惨剧。他早已昏死了。
蝶衣和小楼,木然地注视这台戏。
&ldo;古人&rdo;们在赤日下,人人步履慌乱。
小楼轻喟:&ldo;唉,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rdo;
蝶衣悄道:&ldo;兵家胜败,乃是常情,何足挂虑?&rdo;
红卫兵见二人交头接耳,一记铜头皮带抽打过来,蝶衣珠钗被砸掉。
他只下意识伸手去拾。手背马上被踩一脚。几个女将向他脸上吐口水唾沫,骂:&ldo;妖孽!走!不准拾!&rdo;
小楼见状,一时情急,欺身上前挡一挡,唾沫给溅到他脸上去了,如流。他用臂拭去污物,用力了一点,此举触怒了红卫兵,一齐把他双臂反剪,拳打脚踢。
蝶衣忘形:&ldo;师哥!&rdo;
小楼忙用眼色止住他,示意别多事,便忍疼承受了孩子的拳脚。蝶衣恐怖地看着那批红卫兵,都是母生父养,却如兽。
也许是被弃掉的一群,当初那个血娃娃,他死了,轮回再来,长大后,一心整治他。是其中一个?面目看不清楚,但整治小楼,等于双倍对付他。蝶衣挤过去,硬是接了几下,一个踉跄趴倒在地。
尊严用来扫了地。
他几乎,就差一点点,沾到珠钗的影儿,它被踩烂了。
傍晚。
门外飞跑进来ju仙,她还挂着&ldo;反革命黑帮家属&rdo;的大牌子,扫完街,手中的扫帚也忘了放下。
进门就喊:&ldo;哎呀‐‐小楼!&rdo;
赶忙帮他褪汗衫,却被血黏住,凝成一块黯红的狗皮膏似地,得用剪子,一绺绺慢慢的剪开来。不能用强,因为伤口连布纠结了,热水拭了拭,ju仙心疼,泪汪汪。滴进热水中。
小楼迄自强忍,还道:&ldo;这点皮肉,倒没伤着我。可恨是拿人不当人,寻开心,连蝶衣这样。手无缚鸡力气,都要骑在他头上拉屎似地‐‐&rdo;
&ldo;你呀,这是弹打出头鸟!&rdo;ju仙恨:&ldo;招翻了,惹得起吗?&rdo;
末了,一定得问个究竟。
&ldo;就只晓得为他?有没有想过,要真往死里打了,撇下我一个!&rdo;
说着用力一揩,小楼急疼攻心。ju仙不忍,按揉伤处。
&ldo;要不是想想你在,真会拼掉他两三个算了!&rdo;
&ldo;千万别‐‐&rdo;
正耳语着,不知人间何世。外面冲来一群红色小将,哗啦撞开了门。
其实,夜色未合,拍门撞门声已经此起彼落了,不管轮到谁,都跑不掉。到处有狰狞的怒斥,他们捣毁,砸烂,撕碎……最后焚烧,是必然的功课‐‐除非见到中意的,就抄走,由造反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