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赖不赖,撵上关东烟的味了,……这位兄弟说的也是,亲是亲,财明分,你先等着,我这就给你做活。&rdo;
匠人嘴里说着所谓的&ldo;丑话&rdo;,钱可真是少要了。两个大口小口的破鞋足足让他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完工,胡胡李在一边看得仔细,只碗口大的皮子就用了三块。补完后匠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抹了抹汗,把鞋递给胡胡李,价钱显然早已想好,脱口而出:
&ldo;三个大钱。&rdo;
胡胡李对这个看上去实在不怎么顺眼的汉子产生了好感,一听才要三个大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忍不住卟哧笑出了声:
&ldo;老哥,您是不是太那个了,说好的不留情面,您这样是给兄弟我难堪不是?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您要照这价钱做活,不出三天您这摊子都赔不住了,老哥,您再加点吧!&rdo;
匠人搓了搓手,露齿一笑,模样极为憨厚:
&ldo;俺咋听你说的话咋中听,俺算服了你哩!中!涨就涨!你就出五个大钱吧!你少赔点,我少赚点!好不好?&rdo;
三个大钱涨到五个大钱,胡胡李算明白了,照这样涨下去纯粹是打不清的嘴官司,说到天边匠人也不会要够价钱,索性也不再争辩,先招呼几个儿子在前边走。他从口袋里摸出十来个咸丰通宝,哗啦一声扔到笸箩里,扭头就走,边走边跟匠人客气:
&ldo;老哥,兄弟也就这么点底细,要多也没了,您少吃点亏吧!有空闲咱再聊天。&rdo;
老太太指点的小店就在皮货店前面四五十步处,是一排鸽子笼似的小房子,门口正对着臭水沟,也没有招牌,只有一根七歪八拐的木棍上挑了四个灰扑扑的灯笼,上面各有一字,凑足&ldo;宾至如归&rdo;一句吉祥语。一个半老头候门等着,一见胡胡李一家过来便迎了出来,说是既便宜又实惠的旅店,是居家进京游玩的最佳栖身之所。
随着半老头进去大门,眼前是一道甬路,又窄又脏,甬路两边是两排门挨着门的小屋。门和墙全都脏兮兮的,一直往里走,左手最里两间稍大一点,其中一个已住上了人,只有一个是铁将军把门,老头把门打开,将钥匙交给胡胡李,也不说话,转头就走。
胡胡李推门进去,方知老太太做了件好事,屋里是一片狼籍,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废旧东西,布片、断砖、干草堆满一地,角落里还有一堆炉灰没有倒出去,显然上一任的主家走前没有整理,而旅店老板看来也是个执事人,连门面都不图。不过这样的房子眼下倒正是胡胡李希望的,因为它价钱便宜,进门之后胡胡李和老板商量了一下价钱,胡胡李对之极为满意,脏、乱、差他并不怕,大大小小一家人谁都有手,这么小的房子整理一下也不费啥事,唯一的缺点是房子太低,像胡胡李这种个头的就得弓着腰进出,否则就要磕破脑瓜。
屋里有一排通炕,是靠里半间放的,住的地方倒挺宽裕,通风,透亮,保暖,各方面在胡胡李看来也并不错,一家人灰头土脸忙活了半天,把小屋里整理得一干二净,焕然一新。
当然这都是相对而言,一干二净是比原来满地杂物、一脚踩上去尘灰扑面说的,焕然一新是指墙上原来涂抹的乱七八糟的,诸如干鼻涕、小孩兴之所至画的图案,还有不小心搞上的炉灰等等现在被刷下去了,而且细心的曹氏还用草纸把墙上装裱了一遍。最后再洒上些净水,推开窗子,让晌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胡胡李坐在暗影里看着妻子半边脸被日光照得发红透明,几个孩子很快适应了环境,在床上玩着,打得不可开交,心里陡地一热,如果自己能再挣些银钱,别让一家人饿着,一辈子就住在这个地方也未尝不可呀!只要妻子孩子高兴,他胡胡李还有啥要求,一概没有。能照此下去,兜里再能装两个闲钱,不至于突然来个意外的坏事措手不及,也就够了。
胡胡李过去坐到曹氏身旁,轻手轻脚地在她头发上抚弄了一下,曹氏回过头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目光依旧融融,胡胡李醉了……
当晚,就是李家在北京城落脚栖身的第一天晚上,胡胡李特意买了些腌熟猪头肉,又让曹氏做了几个时鲜菜蔬,一家人围坐着美美地吃了一顿。胡胡李买肉回来时顺便捎了半斤酒,曹氏和几个孩子一人抿了几小口,剩下的也就二三两的模样。就这喝得胡胡李两眼发直,面如喷火般地红。几个小孩子在家时谁也跟酒没有缘份,小灵杰那次大举前往鬼地时喝过周铁蛋两口老酒,嗓子眼疼了好几天,从此一见这种水一样但却辛辣无比的东西头就发胀。但是这几位害怕不喝一口老爹太冷落了,所以捏着脖子一人勉为其难地抿了点,然后五六双筷子便在几个菜盘里捉对厮杀。
菜并不多,胡胡李是算够两个月的房租还杂七杂八能预想到的花销后挤出来几个铜钱买的。五个小家伙先是一齐把筷子伸向猪头肉,一人两筷子都平均不上,然后是青菜,最后小五把盘底残存的斑斑点点的菜汁都用舌头舐了一遍。胡胡李在房边看得眼睛发酸,连打了两个饱嗝,酒劲往上一涌,他有些坐不稳了。不过这样也好,胡胡李借着这股子劲头在妻儿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演讲了一番,主体思想是要李家大小同心协力,在北京城站稳脚跟,尽量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李家的几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老爹有如此高明的口才,看着老爹两眼发直,在凳子上东摇西晃地飞着唾沫星子讲,几个人眼睛也跟着直了。胡胡李边说边打饱嗝,好在在座几位都喝了酒垫着底,倒也闻不出随着胡胡李的呼吸喷出的浓烈酒气。胡胡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