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晚上十一点过了大半,外人都散去得差不多了。二伯带领着我们,将爷爷的尸体从我家厨房转移到灵棚内。准备搬回棺材里。
天在这个时候突然阴了,刮起了大风,将灵棚刮得呼呼啦啦作响。紧接着又是一通电闪雷鸣。给我吓得俩手捂严耳朵,哇哇大哭起来,尿湿了裤子。瞪着独眼四处乱瞅,想找个旮旯钻进去。
随之,瓢泼大雨也哗哗地下起来。
大人们也有些恐慌起来。母亲使劲捂住我的嘴巴,吵着不准我再哭,聒死人了。
可我忍不住嘛,浑身颤栗,噗啦一家伙,后门松懈了,屙了一裤裆热烘烘的。
母亲大恼,啪啪,照我头上劈了两巴掌,用力将我往前推出个趔趄,指着棺材下方说,你个孬种,钻底下缩着去吧。
棺材是用两只长凳垫起来的,与地面之间的有道缝隙。我趴在地上,匍匐着挪身过去了,缝隙略窄,挤得慌,使我有些喘不过来气。
&ldo;快点儿把咱爹装棺材里,一会儿雨浸透了棚子,把咱爹的遗体给淋着就不好了!&rdo;我二伯扯个嗓子急喊道。
可这个时候,自棺材里传出来一阵叮咚叮咚的声响。大伙儿顿时起了一阵惊呼,赶紧远离了棺材。母亲见我还在棺材下面镶着,只得又跑回来,抓住我的俩小腿粗鲁地往外拽。
我的胸脯比较鼓,属于畸形鸡胸,脑袋也不小,扁哒哒的,这个时候被卡了在棺材板子和地面之间。母亲使劲拽我也拽不动,就喊父亲过来帮忙。
他们俩一人逮住我的一条腿,口里齐喊着&ldo;一二三哟嘿&rdo;地拽我,给我疼得感到身体快要被撕裂了,脑袋差点儿挤崩,连哭带喊:&ldo;哎呀娘,别拽啦!我撑不住&rdo;
&ldo;你们再这样,能把孩子给拖死!&rdo;我二伯站得远远的,跺脚大呼。
没办法,我父母只得放弃,怯于棺材内的异响不断,也没敢一直挨着我,回归到大队伍中了。
只剩下那具散发着浓烈腐臭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棺材旁边的矮架子车上,离得我很近。也算是爷孙儿俩互相做个伴了。
&ldo;到底是啥东西啊?莫非是棺材里的木桩子成精了还!&rdo;我大娘哭着腔说道。
&ldo;一边去吧,一根烂木头咋会成精,肯定是有啥东西钻到棺材里了!&rdo;关键时刻,还是我二伯显得比较镇定。
&ldo;我日他奶奶,这到底咋弄啊?!&rdo;此时,我父亲十分焦躁。
大伙儿都沉默了。
棺材里的叮咚叮咚声依然延续着,闹得越来越响了。被卡在下面的我甚至能感到棺材正一颤一颤的,吓得哑个嗓子哭爹喊娘,可得不到回应。
半晌后,我那睿智,具有领袖风范的二伯又出声了:&ldo;没其他法子了,只能往棺材里扔一个火把,将里面的被褥点着,把那东西给烧死!&rdo;
&ldo;那棺材是木头的,不也得跟着烧了!去哪再给咱爹弄副棺材去啊?你给买哟!&rdo;母亲没好气地打岔道。
&ldo;那可不,必须再给咱爹买一副,咱当孝子的,这是最后一次尽孝了,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能有二话!&rdo;我二伯说得慷慨激昂,接着语气一转,&ldo;那个,买棺材的钱还是咱三家平摊,我孩子他亲舅是卖棺材的,咋的也能给咱们便宜点儿不!&rdo;
毕竟,我二伯文化最高,嘴巴能说会道,平时在家族中还是有点儿威信的,再加上还数他家人口最多,所以他出的主意总是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接下来就是执行。
当熊熊燃烧的火把被丢进棺材内的那一刻,我的心跟着颤了一下,又嗷出一嗓子,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弄不好就将我连着棺材一块儿给烧了。
当我长大后再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当时我的父母并不是多在乎我的生死。可能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属于讨债的吧,成了家里的累赘。
而且在那个旧年代里,人们都是多生孩子穷养着,谁家死个娃子其实引起不了多大悲痛,尤其是带有残疾的孩子,当大人的嘴上不说,可心里面是不是盼着他早死,谁又能知道呢!
滋滋啦啦的响声不断,棺材里面的棉被燃烧得旺乎。
那东西折腾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极力挣扎着,弄得棺材都是一晃一晃的,还伴随着一种呜呜叫的声音,听起来挺凄楚。
随着热量一波一波地传过来,我开始感到棺材底板烫身,又发动嗓子哭嗷起来。
终于,父母跑过来。一人手里握着一根粗木棒。
他们将木棒插进棺材下面的缝隙中,合力将棺材给别翻了。总算把我给救了出来,又赶紧往我耳洞里塞上棉套子,尽量避免让雷声给惊着。
棺材翻倒后,里面的东西也滚了出来。
只见燃烧着的棉被里有一只狗在扭动。它被牢牢地捆住了四蹄,嘴巴也用铁条给缠绕了许多匝,毛皮被烧掉了部分,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
&ldo;原来是这毛畜!&rdo;我二伯冲过来,夺过我父亲手中的木棒,狠狠抡下来,一下子把狗给敲死了。
&ldo;哎呀,二哥,这不是恁家的狗哦!&rdo;母亲尖着嗓子叫道。
&ldo;放屁!你哪个眼看出来是俺家的狗了,俺家的狗是狼狗,这是个啥狗啊,柴狗!&rdo;二伯怒气冲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