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罗森自己清楚,他在今日的拍卖会后便格外焦躁。
他一向作息规律,非工作需要,便每天晚上准时躺上床。不像外表那么年轻,他今年年底就要迈入三字头了,提早把身体搞烂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或许这年纪还有一些些放浪的本钱,但他宁可浅尝即止。
不过今夜罗森没能阖眼。
他的房间同样挂着满墙的书法,多到挂不下,衣柜和书柜里也放了一些。他坐在单人床床头,看着这些作品。没有月光的房间内,床边一盏猫头鹰造型的夜灯提供了微弱的光。
罗森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翻来覆去半天后,终于忍不住爬起来。他对着他的字画发愣,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半,房门外的客厅寂静到让人忘记还有大白在那里。
睡不着。罗森烦躁地抓了抓头,为什么人不能在决定睡觉的那秒立刻睡着呢?如此不受控制的体会,使他感觉很差。
他明天早上还有任务,虽然是个不太重要的小委托,但只要想到他的中介老周惯有的嘴脸,他便顿时暴躁起来……他可不希望因为睡眠不足而出什么差错、让那家伙有机会调侃自己。
还是躺回去睡吧。
罗森扯着被子躺下,窗外忽然传来几声犬吠。他房里的窗户正对着公寓另一侧的防火巷,由于附近的邻居习惯在那里乱丢垃圾,巷子里常有野狗出没。
他看过那几只狗,分别给牠们取名大花、大黄、大黑还有小黑。是因为白色的狗特别漂亮吧?来来去去,他就从没看过纯白皮毛的流浪狗……猫也差不多,不管了,他讨厌那些动物。
翻了个身,用棉被盖住耳朵,脑袋里却不停盘绕着今日拍卖会的细节。罗森在想,不晓得他扔给大白的那条毛毯够不够暖?他试着说服自己答案是肯定的,结果只是越想越不确定。
「烦死了。」
没躺几分钟,他便不耐烦地再度起身。外面的狗吠还在持续,差不多是时候有居民被吵醒、从窗前朝那群野狗丢东西了。
罗森在前几个月的某天,才载着遭人砸伤的大黄去市区的兽医院。那次他为了把重伤的狗从垃圾堆里拖出来,手臂被咬了好几口。回来之后,那伤口花了整整一周才愈合。
就算嫌牠们吵,他也真心地祝福砸伤大黄的人不得好死。
「喂,大白?」
罗森下了床,穿上拖鞋朝门外走去。他边走边出声,踏进客厅,却只看见大白靠在墙边,双眼紧闭、睡得相当沉。
罗森「啧」了声,走到书桌旁。帘子拉开后,透过唯一能透出月光的窗户,窗前能清晰地看到大白透明如玻璃的脸……白色肌肤下,微血管的脉络都隐约可见,他的睫毛好像在发光。
而那块瘀青显眼得想忽略都难。罗森发现大白没醒后,想了想,便「咚」地在桌子前坐下。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了一块墨条。
把手边玻璃杯里的水倒了一些在砚台上。他没拿宣纸,打开了桌上台灯。
2。
那便是大白睁开眼后看见的景象。罗森端坐在桌前,神色平静,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砚台上划圈。
大白瞇起眼,受体质的影响,他的视力不是那么好、在白日里身体也容易感到刺痛。现在他舒服多了。磨墨的细微声响像涟漪里散开的墨色,沉入黑夜,罗森并没有注意到他醒来,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罗森磨墨的样子有那么点僵硬,他把墨条握得死紧,好像要折断它一般。
睡醒的几秒还没觉得,动了下,全身上下的痛处又全回来了。毛毯滑落,大白发出一声闷哼,惊动了罗森,他「啪」地放下墨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