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去了,第二个也去了,队伍还是一样,脚更冻了,肚子更空了,行列中就无次序地叫起来:
&ldo;走!走!怎么不走!&rdo;
一声又一声,由催促变或恶骂,马也昂着头张开大口高叫起来,指挥员虽然加以制止,但制止了这里,那里又起来,乱叫的声音加上制止乱叫的声音,叫得更厉害了。横竖强大的敌人是在后面,没什么不得了。
夜又沉寂了,他们虽然没有再叫,心里却很着急。想休息又怕前面走,想走前面又不动,只好听天由命,前面走就跟着走,停就跟着停。
朱彪知道昨天合击出发地的敌人是两师五旅,虽然已经掉在后面,但究竟离自己不远,面西行方面的修水上游,是湘军防区,如果有什么障碍,是极不利的。他为应付新的情况的责任心所燃烧,自己从路旁边插上前去,看着究竟,走了没有几步,前面传来连续的声音:
&ldo;走,走,走……&rdo;
队伍随着这个声音逐渐向前伸开,朱彪这时透了一口气,肚里好象服下清凉剂,满腔的火气马上消失,又走了好远,他看到一个人回头走,就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问题,问道:&ldo;谁?&rdo;
回头的人看了他一下,回答说:
&ldo;喏!是朱团长呀。&rdo;他立即站着,&ldo;我是司令部的通信员,刚才到前面去,看到担架,伙食担子,行李担子,躺在路上睡觉,我已经把他们喊走了。&rdo;
&ldo;见到前卫没有?&rdo;
&ldo;前卫不知道走了多远了。&rdo;
&ldo;好,队伍来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rdo;
队伍痛快地走了一阵。弯弯曲曲一凹一凸的壑道,还是无限长地向前延伸,好象渺茫得很。
一声休息,又停止了,朱彪一面走一面叫人让路。
走了好久,就出了狭小的壑道,两边的山向左右展开,中间是一块大砂坪,砂坪前面,有座小山,小山的左右,又是夹沟。道路从壑口伸到沙坪,此后越走越模糊,还没有到小山边,就完全失去了路的痕迹。朱彪走到这里,见着很多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他叫醒他们,厉声质问:
&ldo;怎么不走?&rdo;
&ldo;找不到路。&rdo;
&ldo;前面的?&rdo;
&ldo;不知到哪里去了。&rdo;
朱彪骂了一顿,就派了两个人各从小山的左右去找路,回报的结果,两边都有人马的痕迹,他把指北针定了方向,就带头从左边走,一里多路后,到了小山的尽头,见着小山右边也有一个沟,会在一条峡道上,才领悟两边都有人马通过的原因。于是叫通信员回到分路口去设路标,就和队伍继续前进,一直走了大半夜,才进到从南面北的修水河东岸,沿河而上,约十余里,已到三更。司令部按地图和向导临时指点,在离修水河东岸二三里几个村庄宿营了。村庄东边,是南北走向的连绵小山,红军宿营时,只在各村东面派出直接警戒。
大天亮后,还没有一个人醒来,战斗员不作战斗准备,在睡;炊事员不挑水不煮饭,在睡;饲养员不喂马,在睡;侦察员没有出去侦察,在睡;马伏在地下,垂着耳朵,闭着眼睛,也在睡。总之,罗霄纵队所有的人马,都在睡,睡,睡。
担任对修水方面警戒的前哨,就是昨夜的前卫部队。他们在主力西面两里的小村子宿营,就接受了警戒的任务,由子黑夜和过分疲劳,虽然在通敌方向布置了警戒,却没有按着战术要求作适当的布置。哨兵上岗的时候,捆紧肚子,一步一歪地走到岗位,荷枪实弹,向敌方监视,但头沉重起来,眼睛不觉得闭了起来。虽然是复哨,既便在夜间,也能互相看清楚。但他们当时的精神状态都差不多。
有个人身子忽然向右前方一斜,几乎倒下了,他仓皇张开眼睛,依然恢复原来的姿势,他怕误大事,就揉眼皮。想驱逐睡鬼的缠绕。但不到几下,手又垂下来,眼睛所见到的,已经不是山川草木,而是一团茫茫的花花世界。
&ldo;杀!杀!&rdo;突然一阵巨大的杀声在哨兵面前响起,哨兵刚刚张开眼睛,不假思索就习惯成射击姿势,右手正在打开保险机,口里仓皇而急剧地也叫了一声:
&ldo;杀!杀!&rdo;
保险机刚打开,白军的刺刀已经插进他们的胸口,他们都倒下了,再不能叫了,更不能动作了。
宿营地还在睡,还是充满沉重的鼾声。
国民党军队,无声无息地解决了红军哨兵以后,就向红军宿营地前进,在前进中不断地乱打枪。
住在小村东边两三栋小屋的是第三团一营一连。连长孙得胜,在酣梦中听到了枪声,他在和敌人长期的残酷斗争中,养成了很高的警觉性,他已经成了习惯,就是平常梦见敌人,有时也跳起来。此时枪声不断响,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他忽然象尖刀刺背一样,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ldo;外面在响枪!&rdo;
他一面叫一面用手指揉眼睛,倾耳静听,又叫起来。
&ldo;起来,起来,打枪了!&rdo;
他完全清醒了,身边的人,也被他叫醒了,但敌人已经逼近住房,孙得胜拿着他在仙梅战斗中缴到的二十发驳壳枪,和几个通信员走出房子,来到东面十多步的围菜园的短墙,利用短墙来抵抗。战士们陆续冲出来了。孙得胜命令一排在左、二排在右,依托短墙准备拼死抵抗。正面的敌人成群地来了,白军看着红军几乎没有动静,挺胸从大路进至离短墙二三十步,孙得胜的驳壳枪一响,一连二十发子弹,眼看着白军倒了七八个,全连进入战斗,白军又倒了些人。没有倒的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