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安塔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瞧上去似乎是有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李欧打定注意不再去想被那只打翻的杯子,被扔在桌面上变得全无了效用的试剂。他真该另选个时间。他在妮安塔的对面坐了下来,刚想碰碰发痒的伤口,就被罗茜一巴掌扇掉右手。他苦笑一声,开了口:
“说吧,”他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更温柔一些,“妮安塔,我们都在这儿,说吧,究竟遇见了什么事儿?你这么紧张。放松些,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脸上的惊恐未散,李欧很难判断她的恐惧来自何处。
“我……”妮安塔又闭上了嘴巴。似乎连提及都让她能感到死亡的威胁。
陆月舞走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妮安塔,别害怕,我们在这儿呢。”她轻声安慰,“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慢慢来……”她轻拍妮安塔的后背,“一点点地说。”
窗外的阳光像炉火一样刺眼,房间的角落里堆着一桶冰块,但炼金术士感觉不到丝毫凉意。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钻了出来,像是被扔进了水池里,浑身湿热难耐。他灌了一口冰水,难受地喘了口气。左手隐隐有阵阵疼痛袭来,并且奇痒不止,这更加让他烦躁不堪。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耗了个干净,一点不剩。
幸好妮安塔低头踌躇了好一阵,总算开了口。尽管有些吞吞吐吐。“巴顿亲王,”只听见这个名字,李欧就已经能猜出她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了。“他……”她开始难以诉说,陆月舞一再安慰,她又才断断续续地接道,“他说,他要娶我。”
噢,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李欧并不意外。
她抬起眼睛,闪烁泪光,有如小狗般可怜地乞求着望着炼金术士。“我该怎么办?”妮安塔带着哭腔地询问,“我讨厌他,李欧先生。他就像个肥猪,我没办法忍受。他还说,我不能拒绝,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
“如果我不答应,他说、他就会杀了你、你们——”
“杀了我们?”罗茜不屑地冷笑着,“我现在就可以让他死掉。”
陆月舞抬眼瞅着她,“你想让自己成为秃子吗?”
“该死的,住嘴。”
炼金术士没有加入冷嘲热讽的行列。他只是在心中冷笑:啊哈,这倒是像对方会采取的手段。找准了弱点,威胁也是像模像样。但那绝不会成真。至少,他们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成真。他试图安慰对方,并对她做出保证。然而李欧看着脸上挂着晶莹剔透泪珠的女孩,发现自己很难向她解释巴顿亲王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很难开口说对方同她结婚是为了她的继承人身份。尽管那块河间地荒无人烟,只有沼泽与红树林,塞满了鳄鱼和蚊虫。
就连玩笑也未能减缓妮安塔的惊恐。她一脸惧怕,惊慌失措,“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既然不能拒绝,那就顺从地答应。”
妮安塔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被抛弃的雏鸟,哭着脸,满是哀求。“可是,可是……”“李欧。”陆月舞低声叫着他,欲言又止。
但他自有安排。“应许并不代表听天由命。”他轻声说着,“但是,至少现在,我们暂时只能这样做。别无他法。只因拒绝毫无可能。”
“不,我不要。”妮安塔摇着头拒绝。“我死也不嫁给他!”
“妮安塔,听我说。”李欧按着她的肩膀耐着性子说,“你不会嫁给她——”
“我听不出你有这个意思。”罗茜厌烦地打断了他,“别那么多拐弯抹角的废话。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你究竟想怎么做?”
李欧深吸了一口气,一一扫过她们。“你们一定有人会反对,并对我怒目相向——”
罗茜轻哼一声,瞅了一眼陆月舞,轻笑道,“不会,我保证。”她微笑着说,笑容让李欧困惑且疑虑。“说吧,她会赞成你的决定。”
尽管陆月舞偏过了脑袋,并且一言不发,但是炼金术士可不相信会有这么简单,莫非……“你们说了什么?”
“那是秘密。”罗茜轻笑着说,“你不必知道。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究竟在打算什么?妮安塔已经焦头烂额,等不及了呢。”
炼金术士说着沙漠武士的箴言。“耐心,以及等待。然后——”他看着妮安塔惊慌失措的眼睛,“备好楔形石,罗茜。然后,妮安塔,我会再一次将你从诅咒中解除——”
“李欧!”“你疯了!”
李欧没理会她们的大呼小叫,“妮安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
“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炼金术士。”
狭小的房间里燃烧着通红的,仿佛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烛火,照亮了眼前女人的身躯,却投射出更加狭长的黑影。她背对烛光站立,因此她的样子瞧不真切。何况她依旧拖曳着及地的黑色长袍,脸上蒙着无法让目光透过的黑色纱巾。
李欧在椅子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抬头看了一眼隐藏在阴影下的女人。她的眼睛沉静如水,亮金色的眼瞳里透着魔法灵光,令人不敢直视。李欧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诱惑,而这种诱惑让他心神不宁,烦躁不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目光,避开那股亮金色,看着房间里不知是出于谁之手的油画。
炼金术士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我等你很久了,一直在等待你的召唤,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