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宫。
岳凌兮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缓步踏入内殿,将将推开门扉便听见楚襄与他人议事的声音,也不知该不该进去,便停在了外面,岂料楚襄已经看到了她的影子,俊脸一转,冲门外扬声道:&ldo;进来吧。&rdo;
她抬脚跨过门槛,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这才发现与楚襄说话的人是裴昭,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看来是来汇报情况的。她知道楚襄这会儿没工夫喝药,于是向二人行过礼后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打扰他们谈事。
&ldo;陛下,经过臣的暗中查探,那些金锭的来历果然有所蹊跷。&rdo;
&ldo;说来听听。&rdo;楚襄啜了口温水,声音仍然低哑。
&ldo;那栋宅子是方文朔半年前以比较低的价格购入的,当时前屋主跟他说宅子太过老久所以翻新了不少地方,他也没在意,就这么住进去了。大火过后,臣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面墙,并没有发现二次翻新的痕迹,所以,如果方文朔口供属实的话,那些金锭就不可能是他放进去的。&rdo;
楚襄直奔疑点:&ldo;前屋主找到了吗?&rdo;
&ldo;这正是臣所说的蹊跷之处。&rdo;裴昭顿了顿,语气略显沉缓,&ldo;那人是一名胡商,三个月前随商队去了龟兹国,臣在商会名单上看见了他的名字,也见到了衙门颁发的通行令和铭牌,但奇怪的是,胡商里竟然没有人认识他。&rdo;
&ldo;你意思是……通行令和铭牌都有可能是假的?&rdo;
裴昭颔首:&ldo;臣是有此怀疑,但并没有证据支持,所以向方文朔询问了那名胡商的长相,准备把人先找出来再说。&rdo;
说完,他递上手里那张薄薄的宣纸,楚襄展开一看,是个五官深邃的髯须大汉,体格健壮,还戴着一顶插有孔雀翎的羊毛四角帽,透着浓浓的西域味道。
岳凌兮跟着瞟了一眼,欲言又止。
这人的打扮看似很平常,但一张脸好巧不巧地遮去了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容易找。楚襄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眼下并无其他方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ldo;先去找人。&rdo;楚襄把画像还给他,面容略显严肃,&ldo;方文朔也不要暂停审讯,他并非没有嫌疑,在弄清楚大坝断裂的原因之前不许让任何人见他。&rdo;
&ldo;是,臣明白。&rdo;裴昭屈身告退。
此时药也晾得差不多了,温温的刚好入口,岳凌兮用银匙搅拌了几下,然后捧着碗坐到雕花木床的边缘,细声道:&ldo;陛下,把药喝了吧。&rdo;
楚襄低咳了几声,接过碗一口喝光,刚放下手一颗乌梅就凑到了嘴边,他顿时啼笑皆非。
&ldo;怎么,你当是哄小孩?&rdo;
岳凌兮有些奇怪地问道:&ldo;陛下虽不怕苦,可那味道留在嘴里总归不舒服,吃颗梅子调剂一下不好吗?&rdo;
话音刚落,她嘴里就被塞了一颗。
&ldo;你吃朕就吃。&rdo;
说完,楚襄就着她的手吞下了梅子,嘴唇触及她柔嫩的指尖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要把上面残留的汁液也吮吸干净,她以为他还想吃,忙不迭把手指从湿热而滑腻的唇间撤出来,转身又拿了一颗递过去。
&ldo;喏。&rdo;
楚襄的脸顿时黑了:&ldo;岳凌兮,你把朕当成那只蠢熊来喂是不是?&rdo;
她正儿八经地摇头:&ldo;怎么会?喂襄襄的时候我都不敢把手伸进去,怕它不小心咬到我,陛下又不会咬人,当然不一样。&rdo;
楚襄被噎了个半死,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ldo;是,朕不会咬人……&rdo;
照这么下去,风寒好了也得被她气出心病来。
岳凌兮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他面色不善了,于是端起碗准备告退,临走时不忘替他掖好被角,又把烛火剪暗了些,然后回身说道:&ldo;陛下,您休息吧,我就在外间候着,有事叫我即可。&rdo;
&ldo;天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让她们来守夜。&rdo;
这几天夜里楚襄咳得厉害,太医嘱咐过要随时进药,所以岳凌兮就时刻守在床边,有时困得紧不小心睡过去了,楚襄见她趴着难受就想把她挪到身边来,谁知一碰就醒了,说什么都不肯再睡,最后索性躲到外间去了,愣是把楚襄气得要命。
如此一来,他干脆不要她守夜,昨天是听了话,今天却道:&ldo;还有些折子没有整理完,明天您醒来要看,我弄好了再回去。&rdo;
楚襄叫住了她,道:&ldo;横竖朕现在也睡不着,你去把那些理好的拿过来,念给朕听。&rdo;
闻言,岳凌兮凝眸观察他片刻,觉得他精神确实好些了,这才去外间拿了一摞折子来,数量不多,显然还是想让他尽早休息的,楚襄看在眼底,嘴角微微勾起,未置一词。
&ldo;这些都是比较急的,您看是先简单批注一下还是……&rdo;
&ldo;朕说,你来写。&rdo;
岳凌兮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道:&ldo;可是我的字与您的字不一样……&rdo;
换做别人肯定要被如此僭越的行为吓得连呼不敢了,她在意的却是这一点,实在让楚襄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她扯来身边坐好,然后甩出一个字:&ldo;念。&rdo;
她没辙,只好取来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