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胤心神领会,不再多言,径自退下准备车马去了。
第55章议政
雪霁初晴,巍然雄伟的王都露出了原有的模样,层层琼华融化成水,无论是擎天高阁还是十里漫道皆是一片湿滑透亮,显得崭新又干净,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那些行驶在内皇城大街上的马车却不似平日那般悠闲,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已经接连过了数十辆,里面坐的全是朝中显贵,素来懂分寸的家仆挥鞭叱马的声音也重了一些,气氛似乎格外肃厉。
也难怪他们紧张,今天的朝议不再由宁王主持,而是离宫数月的皇帝陛下。
虽说宁王监国向来一丝不苟,这段时间里内外诸事皆安排得井井有条,无可挑剔,但就魄力而言终归还是差了点,所以难免有人懒散怠慢。如今皇帝回来了,前脚才进宫,后脚就令中书省下了三道驳迁罢黜的诏令,如此雷厉风行且又明察秋毫,令一班臣子敬畏不已,所以对这次朝议他们个个严阵以待,唯恐有失。
辰时初,朝臣齐齐列于太和殿前,山呼万岁,浩荡不歇。
楚襄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袭金章玄衮衬着冷峻天颜,隐隐透出难以逼视的压迫感,尚未开口就已让殿外那群青衣散官汗如雨下,直至礼毕,内监宣示群臣可具表上议,衣物的窸窣之声盖过了殿内的冷寂,这才令人缓了口气。
很快,殿内众臣都进入了状态,首先被提起的是北境军备延误之事。
楚钧第一个出列,长身立于阶前一字一句地说道:&ldo;启禀陛下,臣之前就军备之事与定国候来往商议不下五次,次次皆受他推托搪塞,以致运送进度一拖再拖,严重影响了西北边防的巩固,臣特此上奏,望陛下治其贻误军机之罪,以儆效尤!&rdo;
朝臣们甚少见到他如此犀锐地抨击某人,不禁都窃窃私语起来。
&ldo;臣附议。&rdo;夜言修从低头交耳的人群中走出来,手持玉笏躬身道,&ldo;定国候自袭爵以来便消极怠政,罔顾圣谕,此次更是拿西北数万名卫国将士的性命在开玩笑,臣以为若是放任自流定会酿成不可预估的后果,亦会教将士们寒心,所以臣恳请陛下削其世袭爵位,并改换他人执掌北境诸军。&rdo;
如此一说,此事便涉及到军权及北境百姓的安定问题了,当下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ldo;陛下,孟氏执掌北境多年,一向安稳宁和,此次或许是意外之失,倒不如先行小惩大诫,以观后效。&rdo;
纪桐这番话没有那么激进,亦有可取之处,一时间获得许多人的赞同,然而楚襄却一直没有发话,长指时有时无地敲击着盘龙扶手,一派闲适,尔后慵然地靠回了椅背上,宽袖蔽膝顺势而落,末端卷起暗红色的浓云,就像殿中烧得红通通的火盆一样,灼目灼心。
这种反应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人想到孟家与太上皇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猜测楚襄是顾及这一点才没有表态,于是便顺水推舟地打出了感情牌。
&ldo;陛下,早年先皇拨乱反正,孟家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仅凭军备一事就施行如此严厉的处罚,恐怕会教人寒心……&rdo;
&ldo;寒心?&rdo;楚襄削薄的唇角微微一扬,吐出一句令人胆裂魂飞的话,&ldo;你的意思是朕兔死狗烹?&rdo;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说话的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脸白如纸,股颤不已。
&ldo;臣……不敢。&rdo;
即便先前他想借此为孟博开脱,楚襄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他又如何敢再坐实这一点?
先前还看不清局势的臣子此刻都反应过来了,不禁暗骂自己迟钝‐‐陛下早有问鼎天下之心,此前与西夷开战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重兵齐压边陲,已是蓄势待发,他又怎能容忍被区区一个孟家搅乱了计划?
当真是错得彻底。
裴元舒、顾临武等内阁老臣一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因为他们比谁都明白,数万将士与边关百姓的安全比皇室的声名更加重要,陛下深知这一点,太上皇亦然,莫说陛下会为了太上皇而宽宥孟家,便是太上皇自己都不会。
一片寂然之中楚钧撩起衣摆跪下,肃声道:&ldo;恳请陛下治罪!&rdo;
夜言修、裴昭等人纷纷附和,一同跪在了殿前。
位高权重的阁老们不出声,年轻才俊又几乎全都偏向了一边,还有几名能言善辩的御史将孟博的罪状整个数落了一遍,如此情形之下,再无人敢多言。
楚襄望着阶下群臣,修眸略略一挑,溢出的光泽竟比玉砖雪瓦还要冷上几分。
&ldo;传朕旨意,定国侯孟博矫行罔上,贻误军机,故此贬为庶人,其麾下北地军重新整编之后由骠骑将军彭征代朕执掌,若有哗变不从者,一律格杀勿论!&rdo;
&ldo;是,臣等谨遵上谕!&rdo;
众人齐声说完,又见他把目光投向了刚才那个有意替孟博求情的人,仿佛千山陡岭之中斜伸而出的冰棱,刺得人浑身透凉,连殿中盛燃的炭火都成了摆设。
&ldo;拖出去,杖责二十。&rdo;
闻言,那人猛地一颤,怎么都没想到宽仁示下的皇帝会当庭施以杖刑,眼看着几名禁军已经携着森森寒气走到身边,他不禁心下一凉‐‐流胤训练禁军的手法是众所皆知的,如果真要被他们按在冰天雪地里打上二十大板,恐怕要去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