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岳凌兮和端木筝商量病情一直都是背着她的,她虽然病得昏昏沉沉的却也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楚钧在西北打仗,归来之日遥遥无期,她恐怕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所以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离开,留给他一座干净的宁王府,而他也会以为她是选择自行离开,就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来日方长,他将来还会在这座宅子里娶妻生子,她不想让自己的死玷污了这里。
&ldo;姐姐,我不会让你死。&rdo;岳凌兮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格外执拗,&ldo;你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与王爷白头偕老。&rdo;
&ldo;兮兮,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答应我好不好?&rdo;
端木筝眼中湿意朦胧,隐含恳求之意,岳凌兮从未见过她这般软弱的模样,不由得失了声,垂眸沉思片刻,终是应了她的请求。
&ldo;好,我带你离开这里。&rdo;
茫茫王都,找个落脚点说来不难,但要找个拓跋桀发现不了的地方就难了,岳凌兮之前仔细想过,他能在这里安然潜伏这么久光靠手里的人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有帮手,说不定在宁王府也埋了眼线,所以她们必须要严密防范谨慎行事,只要端木筝不被他找到,她就没有后顾之忧。
趁着紫鸢收拾东西的空档,岳凌兮立刻让人准备了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待入夜之后,一行人避开宁王府的下人迅速从后门离开了。
当时端木筝刚喝完药,昏昏欲睡,却勉力打起精神撑身坐起,杏眸缓缓掠过扣得死紧的帷幔和车门,又看了看身侧的岳凌兮,似乎瞬间领会到了什么,继而低声问道:&ldo;紫鸢和书凝去了哪里?&rdo;
&ldo;她们坐着另外一辆车先行离开了。&rdo;
端木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ldo;驾车的是何人?&rdo;
&ldo;是影卫。&rdo;岳凌兮抿了抿唇,随后补充了一句,&ldo;你放心,我都已经妥善安排好,陛下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rdo;
她对楚襄向来坦诚,这件事却死活没松口,只因端木筝的身份实在太敏感,她不能拿这个来冒险。
端木筝又何尝不知道她有多为难,遂轻轻握了她的手,满含愧疚地说道:&ldo;兮兮,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rdo;
&ldo;你这说的是什么话?&rdo;
许是内心焦虑难忍,岳凌兮的声音不免拔高了一些,半晌凝滞之后她又默默地垂低了视线,把盖在端木筝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遮住每一个有可能会漏风的地方,顺道把她的手也掖进去了,动作一丝不苟,倒像是她才是姐姐一般。
端木筝甚是了解她的性格,也不再提起刚才的事,只是淡淡地打趣道:&ldo;我们家兮兮也会照顾人了,以后肯定会是个好娘亲。&rdo;
岳凌兮不吭声。
她这种交代遗言似的话,她一句都不想听。
此时马车似乎爬上了山道,略微向后倾斜,尽管里外一片黑暗,端木筝还是从这种角度感觉到了什么,不禁略微诧异地问道:&ldo;兮兮,我们这是……去庙里?&rdo;
岳凌兮点了点头。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虽然藏身于此处并非绝佳之策,但有了书凝她们扰乱视线,脱离拓跋桀的掌控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再说这里安静隐秘,无人来扰,她和陆明蕊过来会很方便,端木筝也可以好好休养。
可是这样一来端木筝便有些疑惑,在城中随便购置一处良宅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
所幸,她还没问出口马车就停下了,岳凌兮顺势替她戴上面纱,然后搀着她走入了寺庙之中。斋房早已布置妥当,就在此起彼伏的大殿之后,小沙弥在前方带路,她们以极慢的速度跟在后面,身影逐渐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为了不让人知晓她们的身份,一路多有遮掩,端木筝更是强撑着一口气走完了那条石板路,甫进门就坚持不住了,噗地呕出一口血来,染透了桃粉色的面纱。
&ldo;姐姐!&rdo;
岳凌兮脸色大变,迅速将她扶到了床上,她躺下之后唇角依然有血涌出,断断续续,在枕畔洇成一小滩水洼,甚是触目惊心。看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岳凌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手拍抚着后背一手将药丸塞进了她嘴里,她艰难地咽下,又过了一会儿才止住咳血。
&ldo;我去倒杯水来给你喝。&rdo;
岳凌兮转身扑向圆几,抖着手拿起了茶壶和茶杯,准心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一杯水竟洒出半杯来,她也不管,就这么跑回去了,抬手递至端木筝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下去。
良久,端木筝终于缓过来了,呼吸均匀了很多,脸色却依然苍白如纸,岳凌兮将她慢慢放平,正要开始着手清理她衣服上的血污,她忽然从颈间掏出一枚鱼形玉坠,扯开红色的线绳,然后轻轻放进了岳凌兮掌心。
&ldo;待王爷回朝……你替我将此物交给他罢。&rdo;
&ldo;我不交!&rdo;
岳凌兮像是赌气一般地说着,眼眶却开始泛红,端木筝笑着抚了抚她垂落的发丝,柔声道:&ldo;听话,兮兮。&rdo;
&ldo;等你好了,你亲自还给他。&rdo;
说完,岳凌兮拿了铜盆便离开房间了,步履迅捷如风,似在刻意逃避端木筝的请求,端木筝见状苦笑一声,暗自握紧了那枚玉坠,任那挺翘的鱼尾把手心硌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