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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凯蒂离开大约一小时后，我很紧张地告诉父母她的计划，并辩解、请求他们的祝福。父母疑惑地听我说，听得十分仔细。隔天父亲在我下楼到厨房时拦住我，把我带到安静的店里。他的表情很悲伤又严肃，却很慈祥。他先问我，我是否改变主意?我摇摇头，父亲叹了口气，说如果我如此肯定，那他和母亲也留不住我，我差不多算是成熟的大人，该允许我自己拿主意。父母原本希望见到我嫁给惠茨特布尔当地的青年，就近安顿成家，还能分担我的快乐和苦痛‐‐然而现在，父亲八成觉得，我以后会攀上某个他一点也不了解的伦敦男人。

然而子女，他总结道，并非生来取悦父母，也没有父亲会期盼女儿一辈子陪在身边……&ldo;简单地说，南茜，即使你是要去见魔鬼，我和你母亲也宁愿看着你快乐地离开，而非痛苦地待在我们身边，甚至憎恨我们，因为我们阻碍了你的命运。&rdo;我从来不知道他是如此严肃，也不知道他这么会说话。我也从没见过父亲流泪，当他说话时，眼睛泛着泪光，随即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声音则变得细微。我将头靠向父亲的肩膀，放纵眼泪奔流，他伸出一只手拍拍我。&ldo;亲爱的，失去你让我们很伤心。你要答应我们，不会忘记我们。要写信回来，要回来看我们。还有，如果一切不如你意，千万别因爱面子而不敢回家见爱你的人……&rdo;‐‐讲到这里，父亲哽咽到说不出话，浑身颤抖，我只能朝他的颈子点头，&ldo;我会的，我会的，我答应你。&rdo;

然而，我是多么狠心的女儿啊!父亲离开后，我立刻停止哭泣，前一晚的快乐涌上心头。我开心地搂着自己，在店里跳捷格舞‐‐很灵敏地用脚尖跳，免得家人听见我在楼下的餐厅里蹦跳。我迅速跑到邮局，寄给在艺宫的凯蒂一张画着惠茨特布尔牡蛎船的卡片。我在船帆上写&ldo;开往伦敦&rdo;，在甲板上画两个女孩、袋子和行李箱，她们的脸上画着过大的笑容。&ldo;我能去了!&rdo;我写在背面，并补充说明在我准备好以前，凯蒂有几天得自己打理服装……最后署名&ldo;你亲爱的南儿&rdo;。

当天我只能断断续续地高兴，因为早餐后，我和父亲说话的场景又重演了，这次换成母亲一她紧紧地搂住我，大喊同意让我走的人都是傻瓜。戴维荒谬地说我太小不能去伦敦，只要我一踏人特拉法加广场1就会被电车碾过。还有爱丽丝，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什么也没说，哭着跑进厨房，在午餐时间前怎么劝也不肯出来工作。只有我的亲戚为我感到高兴‐‐不过他们更嫉妒，说我是只幸运猫，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在城市发大财，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不然就是彻底搞砸、灰头土脸地回来。

1特拉法加广场，伦敦著名观光景点，为纪念纳尔逊勋爵贏得海战设立，因经常有鸽子在广场群聚，又称&ldo;鸽子广场&rdo;。

那一周很快过去。每天晚上我都去找朋友和亲戚，向他们道别，还有清洗、打包衣物、整理要带上路的行囊。我只去了一次艺宫，而且和家人同去，他们是为了再次确认巴特勒小姐是好人与进一步打听神秘的瓦尔特&iddot;布利斯。

我和凯蒂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到一分钟，当时表演结束，父亲正在和托尼以及滑头聊天。我担忧了整整一周，深怕她在星期天说的话都是自己的想象，不然就是我全盘误解她的意思。我几乎每夜都会浑身冒汗，从梦里醒来。我梦见自己戴着帽子站在凯蒂门前，带着打包好的行李，她惊讶地望着我，皱眉或嘲笑我;不然就是我太晚到车站，沿铁轨追着火车跑，凯蒂和布利斯先生从车窗盯着我看，不肯拉我上车……然而，那晚在艺宫，她把我带到一旁，握着我的手，就像之前一样亲切和兴奋。

她说：&ldo;我收到布利斯先生的信，他为我们在布里斯顿找到房间‐‐他说那里都是剧院的人和艺人，因此被称为&lso;油彩大道&rso;。&rdo;油彩大道!我立时看见了那里，这真奇妙，这条街就像一个化妆盒，有涂成金色的狭小房屋，每栋屋顶的颜色都不同，我们房间所在的房子是号‐‐烟囱的颜色就和凯蒂的朱唇一样红!

她接着说：&ldo;我们要搭星期天两点的火车，布利斯先生会亲自坐马车到车站接风。隔天我就在博蒙赛的明星剧院表演。&rdo;

&ldo;明星，真是个吉利的名字。&rdo;我说。

凯蒂微笑，&ldo;但愿如此，南儿，但愿如此!&rdo;

二

我离家前的那个早晨一一我想就像所有类似的早晨一样令人悲伤。我们一家五口精神饱满地共进早餐，但是屋里充斥着可怕的气氛，每个人不断叹气和埋首于各项杂务。到了十一点，我觉得自己窒息了，像是被关在箱子里的老鼠，要求爱丽丝陪我到海边，在我最后一次站在海陆交接处时帮忙拿鞋袜。不过，这个小小的仪式也令我失望。我以手遮住前额，望向波光粼粼的海湾、远方的农田、谢佩岛1上的树篱、镇上漆黑的矮屋，以及港口和造船厂里的钓钩和桅杆。这些景象对我而言，和自己脸的轮廓一样熟悉，就像透过杯子看人的脸，既吸引人，却也相当无聊。不管我多努力观察，奋力想着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都不会再见到这个景象，看起来却一如往昔。最后我移开视线，悲伤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