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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傅氏(第1页)

毕竟这一屋子八个女人里面,只有张昭华不是勋贵武将人家的出身,其他人都是。这女人在一起,就是要搭台唱戏的,在登上别人搭的台子之前,张昭华先给自己搭了个台子,唱完了自己这一出戏,圆过这一茬,之后点戏唱戏,都说不到张昭华身上了。

张昭华记得张家村里有一对很厉害的妯娌,一个明争,一个暗争,互不相让,各自看不顺眼,还偏偏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二十来年。左邻右舍常常可以听见她们吵架的声音,骂的很粗俗地就是“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屙什么屎”,左右是在说对对方有多么了解。

如今张昭华嫁进来天家,便是知道天家这媳妇不好做,兄弟叔伯,姐妹妯娌之间,更是情况复杂,不由得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如今张昭华自己搭了台子自己坐着,便要留神去看别人要搭建一个什么台子,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要摸清楚这台子是怎么建的,又请了谁上去唱戏,又得了怎么个结果。

不过这一圈下来,张昭华觉得,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马氏,都有像她那样的心思和机锋。

大家气氛和乐,渐渐又开始说起了自己选秀时候的紧张来。

“在皇爷面前,吓得我手都握不起个拳头来,”这是孤王妃周氏:“都说天威深重,诚然如此。我原先是准备要唱歌的,但是见了皇爷之后,喉咙连半点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好匆匆写了几个大字,便是以为要落选了,没想到竟还能中!”

“殿选毕竟隔了帘子,我倒觉得没什么,”这是辽王的王妃郭氏,“只是在嬷嬷们叫脱了衣服选的时候,才觉着是真的害怕。”

这话倒是得了一致的共鸣,张昭华回想起自己赤条条躺在床上被人摸来摸去的时候,也觉得那时候是有未知的惶恐。

但是张昭华是必要把自己这惶恐玩笑说出来的:“我进密室的时候,也看到了那桶子,吓了我一跳。我琢磨着,这桶子要用来洗脚,似乎太大;要用来洗身上,这明显也塞不下那么囫囵大个人。那嬷嬷往我身上摸的时候,我就净寻思那桶是要做什么的了,后来她指着桶子让我坐下去的时候,可是把我唬地手脚发麻,直说这选秀太不一般,这嬷嬷也太辛苦劳累了,便是要逼人小解,还要在这解出来的东西里,甄别选秀呢!”

这下又笑倒了一片人,不过也有两个面色有异的被张昭华看到,问起来时候,她们小小的声音道:“据说还真有几个,是没憋住了的——”

那种验贞的办法,据说原理就是上通下气,下通上气,但是打喷嚏同时夹不住尿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任何屏气或用力时均可发生尿失禁,但是这些放在秀女身上,那是一定要被淘汰的。

大家说过这样隐匿的话题之后,好像亲近了许多。后来又不知是谁起了头,说到了来年正月过了之后就藩的事情。

“就藩,”岷王妃袁氏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为难道:“我们殿下封地在岷州,听说还有土人未服王化,去了那里,还要自己建造宫室。之前拖着没有提早建造,就是存着希冀,想让周妃娘娘在皇爷面前能说上一句话,让给改封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如何能行得,皇爷定了封地了,便是一定要撵去就藩。”

袁氏生在京师,长在京师,父亲是都督府的都督。她便是习惯了金陵的繁华,如今听说丈夫就藩的地方,一毛不拔寸草不生,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所幸她还知道分寸,一切都往岷王身上推,说是岷王不愿就藩。但张昭华看她神色,好似岷州就如同那汉时的长城以北,就藩了就如同和匈奴和亲去的昭君一样,也不至于吧。

说到建造王府宫室,刚才还很活跃的辽王妃郭氏倒不吭气了。

因为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封辽王就藩广宁州,先派遣辽王去查看广宁这个地方,因为藩王不是单枪匹马地去就藩,是要带许多军、吏、民、匠去的,按照规制,每个藩王光是伙夫就有二百人,还有附籍过去的工匠和精锐部队。要是碰上像周王这样热爱音乐的皇子,皇帝从教坊司拨下二十七户乐户随驾伺候音乐,可见藩王的随扈之多。

所以皇帝先派遣皇子去藩地探看,找到合适的地方建造宫室、建造军营,辽王朱植就选了一处地方,但是辽东人口并不多,皇帝就命暂驻大凌河北,树栅为营。同时派遣武定侯郭英为他筑城郭宫室。

如今建造了快三年了,听说只是建造了一半,郭英就有点急了,总不能再等个三年不回京吧,就监督工期加快,没想到这一点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却被皇帝深深怀疑了。

因为皇帝觉得,辽王就藩的广宁这地方,离朝鲜和中国的边界线鸭绿江很近,这个地方一直堆积着从朝鲜运过来的贡赋,全是朝鲜特产粟米和人参。给辽王建造宫室的是谁呢,就是他的岳父啊,郭英把女儿嫁给了辽王——这翁婿两个,这么急着建造宫室,是准备干什么呢?

皇帝这个疑心病啊,由不得他把一切事情阴谋化。于是他就下令召回了郭英,也罢免了劳役,没说这还没完成的宫室该怎么办。所以要说就藩,恐怕辽王妃的心里最不安。

不过也有人提到就藩,并不觉得难受的,这就是已经跟随就藩四年的晋王世子妃傅氏。

傅氏是她们之中,出身最显赫的,是颍国公傅友德的女儿,傅友德还身兼太子太师的官职,战功赫赫,有平蜀、平云南、贵州之功,甚至还北征大漠,立了无数的功勋。

就算是武定侯郭英的女儿郭氏,面对她时也不太有底气,因为武定侯也曾是傅友德帐下听宣的人。

“就藩并不是想的那么难过,”傅氏柔声细气地说:“其实京师束缚太多,去了藩国,反而自在。”

在傅氏的口中,就藩反而是一件美事,在自己的封地上,可以跑马,可以出游,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赏玩,毕竟是这一片辖区的主人,她可以恣意地做许多事,不像天子脚下要被条条框框拘束着。

她这样说着,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光彩,这并不是一个后宅妇人愁苦困顿的神色,可见就藩这四年时间,确确实实过得快活。所以大家看到她这个样,都心生羡慕起来。

傅氏其实身形有些偏瘦,眉目宛然,说话声音也袅袅有如呢喃一样,据说母亲是杭州人,所以这面貌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穠粹,如今她年纪正当好,身上的姿韵风情,根本不是她们这些新嫁妇可比拟的,更何况还有时时流露出来的母性。

大家一半是羡慕她口中快活的年华,一半是羡慕她本身的际遇。听说晋王世子和她感情很好,琴瑟和鸣,像她口中说的太原城的灯节灯会,都是和世子携手而去的,更何况她还顺顺利利生下了嫡长子,也是很聪明伶俐,天天被晋王抱在膝上,视如珍宝。这样一个家世高贵、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子嗣无忧的女人,为什么不值得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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