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说是瘐死。”薛禄一摊手:“没有尸首可验。”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而皇帝注意到薛禄不太好看的神色:“你怎么了?”
“嗯……陛下恕罪,”薛禄露出难堪的神色:“臣胃上反酸,恶心想吐。”
“你吃坏东西了吗?”皇帝道。
倒是有个小太监短了个痰盂过来,薛禄背着皇帝还真吐出一些腌臜之物来。吐过之后的薛禄舒畅了许多,不好意思地瞅着皇帝笑。
“臣没有吃坏东西。”薛禄道:“臣就是想起了那些……从诏狱里拖出来的人,臣饶是久经沙场,见惯了死人,也……实在难以忍受。”
皇帝神色叵测,而此时马云忽然从殿外进来,脚步飞快地走到皇帝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薛禄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头顶上皇上的声音:“阳武侯先退下。”
薛禄走了之后,皇帝才道:“你再说一遍。”
马云擦着冷汗,小心翼翼道:“太子妃娘娘抓了康嫔身边的大宫女,从她嘴里问出了……康嫔和纪纲、纪纲……”
“未选秀之前,”皇帝神色反而没有料想的那样骇人:“就在纪纲府上?是纪纲豢养了她?”
“还说在宫里,也有办法联系。”马云道:“兹事体大,现在王贵妃和宫正司的人只是将人羁押,不敢审理,特奏明陛下。”
“不用审了。”皇帝道:“赐个全尸,依旧以嫔礼下葬。”
他伸手将被袖子压出褶皱的书页抚平,“朕于古之君王,最推崇的就是唐太宗。只因唐太宗和朕遭遇相似,虽非长嫡,介以功成。他有三嫡子,朕也有三嫡子。老大虽然不成器,却也没有像李承乾一样,起兵谋反。老二虽然最为钟爱,却心有不足。”
皇帝袖子底下的书页上露出了这样一行字——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唐太宗在经历了魏王夺嫡之事后,伤心欲绝,为了避免玄武门事件的重演,他说出了一句著名的话,若是太子无道,而其他藩王有取而代之之心,且的确用了“经营”的手段谋夺,则两个人都不选,另择他人而立。
“唐太宗的儿子那么多,”皇帝叹道:“可朕有几个儿子呢?”
马云就怕皇帝感伤,这些时日来,皇帝的头发白了许多,底下伺候的人也跟着担惊受怕。“皇爷,”他道:“都是好儿孙,苗儿在呢,就算是歪了,扶一扶也就正了。”
“朕看朕这三个儿子,是已经成型了,矫治不过来了。”皇帝道:“倒是太孙,朕还能好好把他掰一掰。既然山东的事情另有隐情,朕也就不再追究他了。他长这么大,总该遇遇不如意,糖水里头泡大的人,朕之前没舍得给他上这一课,如今吃了教训,就是好事。”
“你去跟王贵妃说一声,”皇帝道:“明年开春,全国大选,为太孙择妃。”
马云“啊”地一声,惊讶道:“太孙……选妃?”
“他都十六岁了,”皇帝道:“先成家后立业不是吗,有个人管着,给他收心,他就不是个小孩子了。朕也是十六岁结的婚,隔年就有了永安,等到高炽生下来,朕就被高皇帝遣去了封国,也能独立打仗了。”
“明年采选一年,”皇帝算来算去:“后年紧赶慢赶,立夏之前把事情办了,朕也就放下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