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翔”这个名字,也是因为爷爷的意愿才起的。这个包含了“翱翔于大千世界”的意义的名字,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人生。
翔一直很崇拜祖父工作时的身影,而只要翔来到医院,祖父也总是喜笑颜开地教给他各种知识。特别是其中一句话,给翔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不管你将来从事什么工作,有一件事绝对不要忘记:那就是要认真替对方想象,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象?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吗?”当时翔还在上小学,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祖父看着他,微微晃了晃肩膀:“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生物啊,并不是所有心里想的事都能清楚地讲出来。总有一天,你面对的那个人,会期待由你说出那句话。然而他自己并不能很好地说明,甚至可能净说些违心的话。所以你必须要真诚地面对那个人,去帮他想象他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翔明白祖父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因为他自己也在想这样的事,一个从小与自己亲如兄妹的朋友,以及那个女孩子刚从自己面前消失的那段时期。你真的有认真想象她的心情吗?如同被这样当面质问似的,祖父的话一直刺进了他的心里。
在翔的眼中,祖父工作时的身影是如此炫目,而另一方面,他却完全不明白爸爸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在知名律师事务所上班的父亲,在翔上小学六年的时候便独立出来,于横滨站附近建起了自己的王国。
这样一来,应该就能有更多休息时间,晚饭也能跟家人一起吃了吧。然而事与愿违,现实背叛了翔的期待,独立创业的父亲反而比以前更忙了。早上醒来时父亲就已经出了门,就算是休息日也经常不在家。“多亏爸爸我们才能过上这么富裕的生活呀。”翔也能够理解妈妈的话,然而这却并不能让他对父亲产生崇敬之情。
翔跟任何人都能很自然地交流,却唯独不擅长面对他的父亲。自从考入了神奈川县首屈一指的初高中一体私立学校,并且加入了足球部以后,父亲这个存在就变得离自己更加遥远了。
进入高中以后,翔依然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而对课外小组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高一那年的冬天,拿到进路志愿表[1]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勾选了“公立大学理科专业”。这当然是为了将来继承祖父的事业当一名医生。
这件事翔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也不打算向谁汇报。只是刚过完新年的一天夜里,妈妈和学生时代的朋友去京都旅行了,足球部刚好在这一天没有练习活动,翔正一个人吃着炸猪排饭的外卖时,电话响了。是父亲打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不能回家了,问翔能不能帮忙拿一些换洗衣物过来。
虽然觉得麻烦,但翔还是将衬衫和手绢塞进了包里,然后跨上了自行车。从山手到横滨站骑车大约要三十分钟。从山丘向下俯望,可以看到摇曳的霓虹。小时候他非常喜欢与朋友们一起眺望这里的景色,不知何时起他却对此毫无感觉了。
忍耐着彻骨的寒意,翔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到达了横滨站。父亲的事务所在保龄球馆后面的商住两用楼里。这栋与豪华完全不搭边的建筑看起来甚至连御寒都做不到,望着星星点点亮着荧光灯的窗户,翔感觉这里与自己想象中的“律师事务所”大相径庭。
事务所里似乎还有客人,透过隔断可以看到人影晃动,还能听到一些不可思议的声音。翔本打算把东西放下就走的,父亲却从隔断那边露出头来跟他说“稍等一下”,他也只能听命了。
等了大约三十分钟,一个年轻女人终于走了出来。她双眼湿润还有些发红,脸上展露出喜悦的表情,不知为何还向翔鞠了一躬。
翔对于她这种态度非常熟悉,那些造访祖父诊所的女人们,也总是对幼小的他露出同样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带你去吃个饭吧。”目送那位女性离开后,父亲淡淡地说。虽然他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可翔看得出来父亲在使劲掩饰自己的羞涩。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翔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那也没关系吧,就当陪陪我。吃烤肉怎么样?”
“不不,真不用了。说起来刚才那个人是怎么了?我看她好像哭了。”
父亲有些出乎意料地噘起了嘴。翔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为此而有些后悔。父亲却不以为意地对他笑笑:“我说,翔,你知道保密义务么?”
“什么?”
“我不能说啊。关于客户的任何细枝末节我都不能透露,即使对方是我亲爱的家人。”
父亲的心情似乎比以往都要好,所以话也说的多了些。他重新对错过回家时机的翔露出微笑,并且换了个话题。
“最近怎么样?学校生活还开心吗?”
“挺好的。就是该填志愿表了。”
“志愿?”
“是要学理科啊,还是文科啊,公立啊,还是私立啊。反正,我大致已经填好了。”
“是嘛,才十六岁就必须作这么重要的决定了啊,学生也真是不容易呢。”
父亲像煞有介事地念叨着,却并没有问出核心问题。回想起来,父亲从来没有干涉过翔的决定。上私立中学就是他们母子二人决定的,去补习班的事也是事后才告诉父亲的。
“话说,这个工作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