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孤鸿心里无奈,认命的叫了一声:“嘉行叔叔。”
梁嘉行眼底含笑:“常听爸爸说起你,之前总是错过,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了。”
等她坐下后,梁老问道:“鸿丫头啊,觉得爷爷这个园子怎么样?”
谭孤鸿笑了笑:“叠山理水,因地制宜,非常精妙的设计。刚一进门的时候,那汪流水和长桥,让我想起沧浪亭来。”
“好眼光!”梁老很高兴:“千古沧浪水一涯,这园子确实是以苏州沧浪亭为蓝本建造的。”
谭孤鸿心念一动:“是谢白的手笔?”
“不错,就是那孩子。”
谢家和谭孤鸿外公家也是世交,他们家在香港,但长子谢白长居北京,是做中国古典建筑研究方面的,谭孤鸿和他很熟悉。
“在千里之外的东南亚海岛上能够复刻一座江南园林,他真的很厉害。”谭孤鸿由衷钦佩。
而这其中投入的人力物力也是超乎想象的,她猜测这里有许多独一无二的建筑材料,诸如太湖石,水曲柳,黄花梨木之类都是从国内直接空运过来的。
“爸爸一直就喜欢这些古典传统的东西,”梁嘉行笑着指了指石桌上的黑白玉石棋子,“下围棋,打太极,听昆曲,我瞧着比地道的江南人家还要讲究。”
“老人家自然喜欢老东西了,”梁老叹道,“本来是计划着在苏州小镇买一间老宅院退休养老,去看一看母亲常常提起的儿时故乡,可惜医生说我这身体只适合常年在气候温热的地方休养。”
江南的冬天毕竟太难捱了,谭孤鸿不禁问:“梁爷爷,那您这次回香港看病结果怎么样了?”
“鸿丫头,爷爷不是回香港看病,”梁老摇头一笑,“我是去大屿山宝林禅寺拜佛。”
“您什么时候信佛了?”谭孤鸿有些奇怪,她明明记得,梁老不信宗教。
“人老了,到了一定年纪,自然就开始相信一些之前不相信的东西了。怎么,廖老哥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信?”
“我外公您还不知道,他一生只信马克思。”
“可惜廖老哥没法来新加坡玩一玩,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能不能找机会再见一面。”
谭孤鸿就这样陪着梁老闲话家常,梁嘉行在旁边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轻松融洽。
不多会儿后,一个中年女人来到了亭子里,将端着茶水和茶点放在了石桌上,有些拘谨的向谭孤鸿笑了笑,而后低声嘱咐梁老该吃药了。
她身材微胖,皮肤黝黑,穿着朴素,有着一张十分普通的东南亚女人面孔。谭孤鸿差点以为她是保姆,但直到听梁老叫她“月仙”,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就是梁老的现任妻子黄月仙。
梁家内部情况比较复杂,梁老先后有过三位妻子,他和原配妻子育有子女四人。原配妻子去世后,他娶了自己的助手美籍华人许婉婷为妻,生下子女三人,第二任妻子能力卓越,一度在公司大权在握,后来两人因故离婚,许婉婷也离开了梁氏集团,从此淡出大众视线。再后来梁老某次病重入院许久,期间与照顾自己的泰国籍保姆黄月仙日久生情,虽然两人年龄相差悬殊,但梁老还是不顾家人反对和她结了婚,两人相伴至今。
这位梁太太相貌身家都不出众,向来深居简出,从不参与什么社交活动公开露面,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儿女如今年纪还小,都在读书。母子三人比起梁老的其他子女们的活跃高调,可以说在外界几乎毫无存在感。
到了中午的时候,梁老留谭孤鸿和梁嘉行用餐。吃的当然也是地道江浙菜,金陵桂花鸭,八宝豆腐羹,扬州狮子头,清溜河虾仁,还有酸甜可口的话梅花生,与这满目园林山水,精巧景致,十分相得益彰。
饭后梁老叫谭孤鸿陪他到院子里散步,梁嘉行很识趣的先告辞离开。
苏州园林重在闹市取静,而这雅舍以整个海岛为范围,占地面积要比真实的沧浪亭大得多,且东南亚植被颜色艳丽,举目望去,满园红绿翠绯,比照江南,少了一分淡雅,多了一分浓郁。
谭孤鸿扶着梁老的手臂,在开满睡莲的池边慢慢踱步,只听梁老开口问道:
“鸿丫头,刚才的饭菜是不是不太合口味?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
谭孤鸿没法否认,有些不好意思:“是有点,我不喜欢太甜的菜。”
毕竟她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吃不惯正宗的江南菜。
“哈哈,是梁爷爷疏忽了。”梁老摇头笑道,“一个人童年记忆里的味道,往往能深刻入脑海中。我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从小母亲做的都是地道江浙菜,我的胃呀,可是不折不扣的江南胃,美国那些牛排汉堡,我吃了大半辈子,还是吃不惯。”
谭孤鸿很认同:“应该说大部分国人都是吧,就像我们海外项目部,虽然食堂也会做当地特色,但一顿两顿还行,大部分时间大家还是一致选择吃中餐。”
“饮食即是文化,我的母亲是用心良苦,你瞧,她给我取名‘念邦’,就是希望我哪怕身在重洋之外,也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国。我念了一辈子,一辈子无愧于心,可惜却疏忽了对子女的教导。”梁老轻轻一叹。
谭孤鸿意识到他话里有话:“梁爷爷,您想说什么?”
梁老笑了笑,不答反问,“鸿丫头,你知道梁氏集团的继承问题至今没有定论,不仅外面传得风风雨雨,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孙子女也为了这个斗来斗去。爷爷我实在没有主意了,不如鸿丫头你给梁爷爷来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