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隐理了下衣袖,说:“好。”
他没有站起来。
阿鸾不在意,只是自己抓着大氅拢好,很恳然地说:“那,我走了……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就跟我一起去赏梅——我们说定了的,好吗?”
师隐点头,说:“好。”
阿鸾得到了师隐的准话,脸上就更高兴了,眼瞳里亮晶晶的,他又冲着师隐摆了摆手,就自己转过身去走了,和上次一样。
但这一次师隐没去看阿鸾离开的背影。
他只是看着琴几上那枝白梅,眉心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展平了,丝毫痕迹也未留下。
阿鸾刚走,还没过一会儿,师隐就听见了归云和归雨的声音。
归云和归雨从前院急匆匆地跑过来,只在亭外站住了,往里面看,两人推搡了会儿,似乎在争什么,最后还是归云出了声,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问道:“师隐师兄,方才……是您在弹琴吗?”
师隐抬眼去看他们,神情不变,说:“是。”
归云听见回复,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了,就回头去看了眼归雨,归雨推了他一下,他只好转回来,有些生硬地说:“哦……是,原来,原来是师隐师兄您啊,我,我们还以为是,是哪里传进来的呢……”
师隐不接这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归云被看的发慌,就拽了一把归雨,把位置让了出来,归雨就十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归云却是宁愿受下这一眼也不上前去了。
归雨只好站在那里,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我们方才在念佛堂……听见了有声音,像是从这里传过去的,所以,师叔就让我们回来看看……师叔还说,说,不好坏了寺里的清……”
还未待归雨的那个“静”字说完,就被“铮”地一声弦响给截住了。
归云和归雨两人具是一惊,惶惶叫道:“师隐师兄!”
师隐垂眸,按住琴弦,声便停下去了,待余音散尽,他才开口,说:“若当真坏了寺中清净,师隐这就请辞,离开大兴寺。”
归云归雨两人更没想到会听见师隐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两人全没了主意。
但师隐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只是撂下了那句话,然后就拿起阿鸾留下的那枝白梅,不再管其他,径自站起身,出了亭子,绕过他们,回去了房里。
书案上白瓷瓶里的红梅已经枯了,但今天可以换上一枝还鲜灿的白梅。
师隐拂过白梅,忽然又想起了阿鸾的脸,心底便有一丝晃动。
他收回手,紧紧握住,又再松开。
这样,很不对。
师隐在书案前坐下来,看着自己抄写好的那一本本佛经,心里想,这样,确实很不对。
他确实应该走了。
大兴寺……不是他该在的地方。
那个叫阿鸾的少年,也不是他该再见的人。
只不过,离开大兴寺之后该去哪里,他还要再想一想。
也许云游四海,也许定居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