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烂咯!诶收破烂咯!诶诶诶姑娘我家不收小孩儿啊!”
楼底下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余意站在窗台前,烦躁地一把拉开将近两个月都没有拉开过的黑色窗帘,霎时满满的阳光照进来,余意清晰地看见灰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满了整个窗台。
余意捂住口鼻退后了几步,眉头皱得很紧,眼里尽是厌恶。
他回头看了一眼凌乱不堪的床褥,两个枕头随意地掉在积了几层灰的地上,衣柜打开着,里边是几套穿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却从来没有洗过的衣服,皱皱巴巴地卷在一起,原本的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底下收破烂的和收头发的好像因为狗毛的事吵起来了,旁边几户爱看热闹的长舌妇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议论,叽叽喳喳吵得余意头疼。
他扫了一眼堪比狗窝的房间,动了心思。
一分钟后,收破烂的和收头发的终于吵完了——
来生意了。
“哎哟,这些全不要啦?要搬家啊?”
黑黑瘦瘦的小老头,身材矮小,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很,滴溜溜地看着余意堆在家门口的那些大纸箱子,一咧嘴笑了。
余意一只脚卡在门边防止门自动关上,一只脚伸在箱子和箱子的缝隙之间,脸上尽是不耐烦:“要不要?”
老头伸出一身枯瘦得青筋暴起的手来,忙低头笑道:“要要要!”
他弯下身,抱起一只大箱子,吭哧一声:“挺重啊。”
余意过去帮他把箱子搬到楼下去,一下楼,看见那卖西瓜的跟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争论西瓜甜不甜,一眨眼的瞬间,妇人怀里那个半大的小不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顺了一个据说是来自美国的南丰蜜桔,塞进了口袋里。
老头的板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棕榈树下边,那棵棕榈树的树枝上用绳子吊着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开口朝着西边。
他把箱子都搬上板车,打开看了看里边的东西,回过头来朝余意笑了笑:“50。”
余意顿了一下,没跟他讨价还价,点了头。
老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从灰蓝色的上衣口袋中摸了好久,终于颤颤巍巍地摸出了一个磨得锃亮的黑色皮夹,从里边一大叠边角破损的钞票里抽出了十张皱皱巴巴的五块。
余意一眼瞥见第一张上边还有信教保平安的字样,他移开眼,假装没有看见,伸手接过钱。
刚塞进口袋里,忽然从头顶上飞过一个篮球,精准地投进了那个树上的垃圾桶里,发出“砰”的两声——
一声是进球的声音,一声,是球框从树上滚下来,砸在板车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欢呼:“三分!”
余意看过去,是街对面住的一个小屁孩,刚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一见球框都被他砸下来了,一脸呆愣地站在原地。
老头刚收起来皮夹,扭头一看,见他的板车被砸掉了一小块木板,立马怒火中烧,大声吼道:“小兔崽子!老子弄死你!”
小屁孩脚底抹油扭头就跑,老头恐吓了两句,没有真的去追,他嘴里骂骂咧咧的,两手在沾满了油污的灰白色的棉麻裤上擦了两把,擦得青筋更突出了,然后抬起板车继续叫卖去了。
余意转身要上楼的时候,余光瞥见小不点的胖手又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产的西红柿。
开学一个星期,小朋友们都到学校去了,连一向勤勤恳恳致力于播种的余光钟都休假了。余意难得清净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