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抬腿向客栈走去。
&ldo;主子!是主子!&rdo;突然一声大喊将我的魂魄从神游间唤了回来,我猛地抬头,二楼的一扇窗子被摔开,我定住脚步,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接着,我便一下被人拥在怀里,鼻间是熟悉的味道,我放下心来,走了一天路的腿不知为何,突然就软了下来。
眼前人把头放在了我的肩窝,几滴温热的液体流到了我的脖颈上,我吓的抖了一下,越过他抖动的双肩,看见了随后赶来的步生烟二人,她们都泣不成声。
&ldo;好了,好了,没事儿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rdo;
我们几个心里都不好受,一时间都沉默下来,直到周谨行第一个把情绪平静了下来,他轻轻放开抱住我的手,自己后退一步,&ldo;抱、抱歉,刚才失礼……&rdo;
我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话被我打断,身体也僵直了,好半晌,他才又一次拥住我的臂膀。
我的眼里再余不下其他。
&ldo;你不打算继续复仇了?&rdo;周谨行坐在我对面,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腕,从他见到我开始,就一直没有把手放开。
&ldo;……&rdo;我沉默了一会儿,&ldo;不了。&rdo;
周谨行看着我,安静地等待我的下文。
&ldo;步生烟很会做事,她让那些江湖人都回去了,我很感激她,她懂我,也很对不起她,她一直帮我做恶人,向珞蝉也是,一个是派别掌门人,另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孩子,她们却无怨无悔的给我这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人使唤。我想我也该放她们自由了。
&ldo;再者,经人指点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rdo;我把手放在白娘子三角的脑袋上,听它从鼻子里&ldo;哼&rdo;了一声,又罕见示好般的用头蹭蹭我的手心,&ldo;民生好得很,哪需要我去拯救,经天纬地之才,我根本就没有。&rdo;
&ldo;你有。&rdo;
我一抬头。
周谨行眼神坚定,他拉我手腕的手用了些力气,&ldo;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根本不是每日坐在雕花房间里心里只能容下一室之间,手里只会做做女红的小姑娘,要不蒋式也不可能这么忌惮,偏要把你赶尽杀绝。回池,我们不想让你复仇,只是心疼你,不想让你活得那么累而已。&rdo;
周谨行的话,让我难受得像有人用干燥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过我掉了表皮的伤口。多少人看你走得远不远,又有几个人看你走得累不累。
我扬起脖子,他伸出手指在我眼睑抚过。
&ldo;回池,想哭就哭出来,这里只有我,你不用忍着。&rdo;
二三十年不曾放肆哭一场……
我窝在他怀里,直到情绪再一次稳定下来,才带着鼻音低声说道:&ldo;天纵和盟主令,你要的话就拿去吧。&rdo;
周谨行显然没有想到我突然提到这茬,他用手拍了拍我:&ldo;不要了。那时我太傻,一直以为师父的遗憾是没有当上武林盟主统领江湖,走得这一趟我才明白,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do;
温北呈老人一生的夙愿,终于在这么多年之后实现,可是他自己却已然化为白骨,为蝼蚁食,彻底消融于天地之中。
&ldo;对了,回池,之后呢,你还有什么计划?&rdo;
&ldo;之后?&rdo;我摇摇头,没有想过。
周谨行笑了起来:&ldo;没有的话,那就跟我走吧!&rdo;
&ldo;敕勒川,阴山下。山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rdo;
&ldo;敕勒川,阴山下……&rdo;
胡女的歌声不似我平日里听的任何缠缠绵绵的歌,它粗旷嘹亮,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我被此起彼伏的天籁之声唤醒,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一转头,发现躺在身边的周谨行不知道哪去了。
简单的把头发顺了顺,也没扎,我翻身下床穿上了鞋,又随便披了件大氅,推开厚厚的毛毡子,清晨的空气湿润,饱含泥土的清香。
举目远看,尽是茫茫的绿色,心情从未有如此开阔过,饲马者穿着各色的服饰,踏着轻快的步伐,远处似有鹰啼的声音。
我和周谨行来到草原已经一月之久。
远远的,马蹄声传来,我看过去,一匹枣红色的马儿奔跑过来,我看了马背上的人,周谨行,我的爱人。我大声唤道:&ldo;谨行!&rdo;马儿更欢快地向我狂奔过来。
周谨行骑着马在我面前停下,他弯下腰,对我伸出手来,&ldo;回池来,要不要上来?&rdo;
我咧嘴笑,&ldo;要。&rdo;随即把手递给他。他的手很稳很有力,我可以放心的把自己托付给他。
他把我带入他的怀中,伸手从后面搂住我,并把缰绳塞在我手里,&ldo;自己拿着。&rdo;
甩了甩手中的绳子,小马驹愉快地跑了起来,只是我还继续甩动缰绳,总觉得它还不够快。
我张开了手臂,对着疾驰的风,恍若打开双翼,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原来自由,来的这样容易。
鸿朔十二年,武林盟主雁回池退位让贤,将盟主令交于当朝皇帝蒋式之手,而后隐居江湖。同年,前朝余孽罗允儿暴毙,通缉令一概揭下。
至此,江湖庙堂彻底合为一体,从此二者再无争端,百姓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