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和僧格林沁为奉旨出京到天津去办理旗营、绿营兵务事递牌子进来了,皇帝立刻传见,二人入殿碰头行礼之后,皇帝对僧格林沁说道:“此番出京的要诀朕前几日已经和曾国藩说过,路上由他给人转述就可以。派你去天津,只是为了旗营兵士百无一用,早就到了该当痛下辣手,认真整治一番的时候了,僧王,你是与国同戚的国之干城,更且久历军伍,到天津之后,拿出你整训蒙古精骑的手段来,不要让朕失望。”
“老奴全都记住了。此房到天津,当时刻谨记皇上的吩咐,切实的把旗营兵务整顿一番。”
“那些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做事的旗下奴才,不要对他们手软,确实有那已成害群之马的,不用请旨,就在军前,以军法处决。”说话间,他转头看向曾国藩,“曾国藩,你也是一样。有贪墨的,就照实参核;有该杀的,就直接处决。兵制事关国家安宁,不如此怕是震慑不住那些早已经麻木不仁的东西。”
“是。”看皇帝言语坚决,曾国藩不敢多劝,心里想,虽然皇帝有话,不过自己还是要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念头,不可妄动无名,不可滥施刑罚。
皇帝继续说道,“朕刚才收到宝鋆会衔从杭州呈上来的折子,他这一次的差事办得无比顺畅,从美商文德斯手中购得火枪数支,已经从杭州启程,返京来了。”他又说:“朕是,宝鋆这一次从浙江购回的新式火枪,由工部、兵部派员相加分解,仿照而做,日后也好以之发放到兵士手中。”
“皇上圣明,这等火器之做工,本是以西洋列夷较之我天朝更为精良。我朝若能认真研习,取其优秀之处加以仿照,想来也当大可以收强兵之效。”
“就是这话了。”皇帝心中高兴,神情间大有快意之色,“昨个儿肃顺和额里汗为神机营建制设官,兵制,建造兵厂等事递牌子进来说,请旨调旗营、内务府挑选精壮之士一万名,朕一概准给了他,不过这一万人都是从八旗满洲蒙古骁骑营、汉军枪营,汉军藤牌营;内务府精捷营各自抽调选择,朕想,既然当日有说命各省汉族青壮报名加入,这一次成军之中,自然也要把这些人的准备提前划分出来。”
皇帝的手在御案上随意的翻动一下肃顺所上的折子,内中的条陈罗列繁杂,更加具体的也不必和曾国藩详述,当下对他说,“你这一次去天津,整肃绿营兵务的同时,也可以在天津试行新法,天津是京师的门户,那里的安危与否,关碍甚大,总要确保一省一地的平安稳妥之后,再说其他。”
“是。”曾国藩恭恭敬敬的碰下头去,“臣明白了。”
“你们两个人预备几时出京啊?”
“奴才想,今日陛辞之后,明天一早即刻出京赴天津办差。”
皇帝有些体己的话想和曾国藩说,只是碍着僧格林沁和载垣在场,时地两不相宜,便又咽了回去。
奏对到此,时间已经不少,而且话也说到头了,于是御前大臣载垣做了个手势,示意曾国藩和僧格林沁跪安而出。
几个人出去,皇帝也站了起来,拿起肃顺呈上来的折子认真观看,这份折子不知道他是经过多久的会商经营,方始定稿,呈上来的奏折除了奏稿的文字之外,竟附带了三份夹片,分别是就新军的建制,设官、兵武操练、印信、公所等奏,条列分明,丝毫不乱。皇帝即使是以身为后来人的眼光看来,也很难找得出可以添注勾描之处。
在神机营的建制条陈中,肃顺的奏折中说,“虽圣谕在上,神机营以天子自将,然奴才以为,皇上万几操劳,兵务之事,仍请旨以王公大臣为管理大臣,专理营务,训练官军。”其他的诸如总理文案、帮办、委员、书手;总理营务处的委员、差委、书手;印务处委员,书手;粮饷处委员、书手;稿案处委员、书手;军火局管带、营总、办事章京、书手;军器库管带、管库章京、委员、书手;枪卫厂总办、委员、书手;机械局总办、提调、总监工、委员、办事官、书手;等等等等,也不可一一细数。
在请旨铸造神机营印信的夹片中,肃顺说,“请旨新造銅镀金阳文合符十四件。信谕牌一件。象牙上半面信牌一件。其阴文合符十四件,及象牙下半面信牌一件。着交军机处转传各该衙门该营祗领,敬謹收存,以昭信守。其各该衙门该营原存阴文合符。着请傳知缴还造办处销毁。”
在随同奏折呈上的最后一份夹片,所陈的是建造兵厂事。不过这非是文字之罪,只是因为眼界所限,未能尽善尽美。除了请旨在八旗官兵。各按属地设立公所,就近操演之外,只是在夹片中附了一条:请旨建神机营营署于煤渣胡同,设八旗马队兵厂於国子监西及红桥南。
皇帝回忆了一番自己当年所见识过的,关于神机营的设立和兵制之法,走到桌前,拈起笔,在奏折后面的留白处认真的写了起来。
“着肃亲王华丰督率八旗都統瑞麟、崇纶、福兴、副都統遮克敦布管理神机营事物务。所有神机营印印钥,着肃亲王佩带。”皇帝一面写,一面想,每一个字运笔都很缓慢,大异平日笔下如风的常态,“每队增设专操大臣,帮办侍卫章京,俾资统率两翼前锋八旗护军营;其余帮办侍卫章京、带队章京等,该部拟定,具折陈奏。”
“圆明园卫枪队、健锐营、火器营两营、八旗满洲、蒙古骁骑营卫枪队、八旗汉军枪营、八旗汉军藤牌营、八旗汉军卫营均照前例办理。其余如各旗营挑选杂技兵、内务府精捷营技艺队、内务府三旗幼丁队亦皆仿效办理。”
“圆明园卫枪队人数较多,增设营总不一;另将马步二十五队改为威霆制胜队,分为左右前后各营。改派专操管带、帮操、营总、令官不一。以上各项,皆由该部拟定,具折呈报御前,朕将亲览。”
写到这里,皇帝抬起头来,“传工尚龙启瑞、工部样式房主事雷景修、内务府造办处郎中奎照到这里来,快去。”
“喳。”六福答应一声,快步出殿而去。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到了书房,轻打马蹄袖跪倒行礼:“臣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喔,你们等一会儿,朕还有几个字就写完了。”皇帝思路大开,笔下不停,在折子上又加了几句,这才停笔抬头,望向下跪着的几个人,“雷景修?”
“奴才在。”
“朕听闻你雷氏一家,系以周易六十四卦排行,乾元再周,到元朝已历百世。三十年为一世,算来一脉相承,源远流长,可以媲美曲阜孔家。是不是的?”
“回皇上话,这只是外间小民好事者众,以讹传讹之论。奴才当年也曾经向父兄问起过,不过年代久远,难以稽考。”
“连你在内,在这京中居住了有几代了?”
“回皇上话,自奴才的高祖玉成公为避明末李逆之乱,与两子振声、振宙移家金陵,后又迁入北京以来,到奴才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你父亲呢?朕记得你父亲是叫雷家玺的?几时故世的?”
“是。”雷景修答说,“奴才的父亲在道光爷五年的时候去世了。”
“你今年多大年纪?”
“奴才今年六十六岁。”
“你弟兄几个?”
“奴才弟兄三个。只有奴才在样式房当差。”
“你现在是多大的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