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请别激动!我院配备的高度先进医疗设施,现在还没有哪一家医院能及得上。这次是森内先生处于离开icu的位置,要是相反,他是等着进入icu接受治疗的话又会怎么样呢?也许现在得救了。但是,如果有个并无治愈希望的病人占据着床位,他说不定就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那不是也要等待吗?不说别的,当初森内先生被送入icu,也是因为有别的病人离开,才腾出床位的呀。&rdo;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为了救治父亲,就甩掉其他的病人;而接着父亲没了救活的希望,他又被其他的病人&ldo;取而代之&rdo;?这也许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这样的做法对吗?
&ldo;一般我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在我们这一行,有许多事是不便让病人及其家属知道的,知道了后只会增加他们的痛苦。&rdo;麻醉科主任用同情的口吻低声说道。我茫然地站起身来,脑子晕乎乎地走出麻醉科值班室。
来到走廊上,我看了一下表,时间已过了3点。父亲遗体处理应该结束了吧。我急忙往8楼的内科病房赶。来到内科病房,只见护士长正在柜台上做着什么记录。
&ldo;对不起,我刚才去特殊急救部和集中治疗室问了一些情况,现在可以进我父亲的房间了吗?&rdo;
&ldo;是有什么东西忘在那里了?&rdo;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她这是在嘲弄我?我想起刚才内科主任向我说明父亲病情的时候,这个护士的样子与白天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白天上班的时候化妆得山青水绿,显得和蔼可亲,可现在,是不是因为深夜值班的关系,一副素颜朝天的样子,看上去冷漠了许多。
&ldo;我是想见父亲啊!&rdo;
&ldo;那您得去地下室的灵安室,遗体已经运去那里了。&rdo;那口吻就像是政府机关的接待员。
&ldo;刚才我向楼下的医生和护士问了下情况,他们的回答有很多不一致的地方。我想在见一下父亲后,再请内科主任予以说明。&rdo;我没好气地冲撞护士长。
&ldo;医生刚下班走了。&rdo;
这个时间下班回家?要不在的话那也没办法了,但我憋不住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ldo;医生说的话为什么那么难懂!我不懂医,绝大多数的病人也应该一样。医生为什么就不能明明白白地向病人和家属说明病情呢?&rdo;
护士长停下手,抬起头来看着我。
&ldo;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医生当然会尽可能通俗易懂地作出说明,但结果呢,病人还是听不懂。说起来,通俗易懂的说明里往往含有虚假的内容。因为医学的专业性很强,要给普通的外行作出说明,就必须删繁就简,这样一来,就会混入虚假的成分。所以说,其实病人获得的信息中,往往有很多并非是事实。&rdo;
&ldo;我不这么认为。不管是专业性有多强,真相只有一个。准确地说出真相,应该是专业人士的职责。&rdo;
&ldo;不,普通人士和医务工作者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当然医生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特别敏感,他是在学习医学知识、接触疑难杂症、反复与死亡打交道的过程中不断进步的。再说,医学也是在日新月异,不断出现新的信息和治疗方法。医生必须吸收这一切,并为我所用。而对普通人士来说,那是无法理解的知识。所以,医生和病人之间是无法建立沟通关系的。病人一死亡,有的家属出于感情,会怀疑是不是医疗事故造成的。此时,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无法说服他。因为对于医生来说很明白的事,对病人及其家属来说却会觉得难以接受。&rdo;
&ldo;但是,当今的病人已不是一点医学知识也没有的人了。大众传媒中充满了各种医学信息,对于新知识报纸上也会有介绍,其中有不少浅显易懂的解释。&rdo;
&ldo;啊,那正是加深医生和普通人士鸿沟的一个重要原因。&rdo;护士长绝望般地仰起头来,&ldo;说起来,写报道的新闻记者本来就是外行,他怎么能将连自己都不懂的事清楚地告诉别人呢?&rdo;
&ldo;记者是采访了医生或专家后才写出报道的,所以他应该是懂的。&rdo;
&ldo;不,医生和专家要是原封不动地说出一切,记者会无法理解,所以他们都会有意说得简明易懂,这和实际的内容是有差距的。再说,报纸总爱挑读者感兴趣的东西报道,所以一般人天真地相信医学的发展,而寄予不现实的期待。&rdo;
这个护士都在说些什么啊?我藏住疑窦,有意加重语气问道:&ldo;那你对现在的医疗也不抱什么希望了?&rdo;
&ldo;是的。&rdo;
&ldo;那怎么还干护士工作呢?&rdo;
&ldo;因为我是护士。&rdo;
&ldo;无法理解。&rdo;
说完这一通话,护士长便端正姿势,双臂合抱支在柜台上。
&ldo;病人往往以为应该有易于明白的答案,如果解答不能明白易懂,那就不是正确的答案。当然答案肯定是有的,但那既不是易于明白的,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医疗就是这么回事。医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相互之间有共同语言。刚才您说,病人都是外行,那倒不一定。医生也会生病,医生一旦生病,他既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也不会有虚无缥缈的幻想,所以治疗总能顺利进行。&rdo;
&ldo;但是,希望对病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他们对治疗抱有期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