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房子在小坡上,一排都是木造的,好几十间。牛房猪舍在下风的地方,鸡隔开来养,怕鸡瘟。进农场的路只有一条。这个她放四把火枪,叫我大哥守。仓库四周不种东西,光光的一片,怕失火烧了麦子。这几十公顷是种玉米,那边是大豆,牧糙种在近牛栏的地方,水道四通八达,小水坝拦在河的上游,果树在房子后面,地道通到农场外面森林里,狗夜间放出来跟她弟弟们巡夜,蔬菜是不卖的,只种自己要吃的,马厩夜间也要人去睡,羊群倒是不必守,有牧羊犬……&rdo;&ldo;天啊!中了特奖不去享受,怎么反而弄出那么多工作来,要做农场的奴隶吗?&rdo;
&ldo;咦!农场也有休闲的时候。黄昏吃过饭了,大家坐在回廊上,三毛说,让姐姐去弹琴,她呢,坐在一把摇椅上,换一件白色露肩的长裙子,把头发披下来,在暮色里摇啊摇啊的听音乐,喝柠檬汁;楼上她妈妈正伸出半个身子在窗口叫她‐‐妹妹,快进来,不要着凉了啊。&rdo;
&ldo;好一幅乱世佳人的图画。&rdo;
&ldo;就是,就是!&rdo;荷西沉醉的声音甜蜜缓慢的传来。&ldo;你们什么时候去?三毛怎么也不叫我?我们朋友一场,有这样的去处,总得带着我们一起……&rdo;
听到这儿,我知道我的相思病已经传染到英格了。匆匆披衣出来一看,荷西与英格各坐一把大沙发,身体却像在坐摇椅似的晃着晃着,双目投向遥远的梦境,竟是痴了过去。
我不说话,去浴室拿了两块湿毛巾出来,一人额上一块替他们放好,打开收音机,电台也居然在报中奖的号码。
回头看荷西,他正将一个五十块钱的铜板轻轻的丢进扑满里去。
这时收音机里改放了音乐,老歌慢慢的飘散出来‐‐三个喷泉里的镍币,每一个都在寻找希望……痴人说梦,在我们的家里,可不是只有我这一个。
巨人
第一次看见达尼埃是在一个月圆的晚上,我独自在家附近散步,已经是夜间十点多钟了。当我从海边的石阶小步跑上大路预备回去时,在黑暗中,忽然一只大狼狗不声不响的往我唬一下扑了上来,两只爪子刷一下搭在我的肩膀上,热呼呼的嘴对着我还咻咻的嗅着,我被这突然的惊吓弄得失去控制的尖叫了起来,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人狗僵持了几秒钟,才见一个人匆匆的从后面赶上来,低低的喝叱了一声狗的名字,狗将我一松,跟着主人走了,留下我在黑暗中不停的发抖。
&ldo;喂!好没礼貌的家伙,你的狗吓了人,也不道个歉吗?&rdo;我对着这个人叫骂着,他却一声不响的走了。再一看,是个孩子的背影,一头卷发像棵胡萝卜似的在月光下发着棕红的颜色。
&ldo;没教养的小鬼!&rdo;我又骂了他一句,这才迈步跑回去。&ldo;是谁家的红发男孩子,养着那么一只大狼狗。&rdo;在跟邻居聊天时无意间谈起,没有人认识他。
有一阵我的一个女友来问我:&ldo;三毛,上条街上住着的那家瑞士人家想请一个帮忙的,只要每天早晨去扫扫地,洗衣服,中午的饭做一做,一点钟就可以回来了,说是付一百五十美金一个月,你没孩子,不如去赚这个钱。&rdo;
我当时自己也生着慢性的妇人病,所以对这份差事并不热心,再一问荷西,他无论如何不给我去做,我便回掉了那个女友。瑞士人是谁我并不知道。
再过了不久,我入院去开刀,主治医生跟我谈天,无意中说起:&ldo;真巧,我还有一个病人住在你们附近,也真是奇迹,去年我看她的肝癌已经活不过三四个月了,他们一家三口拚死了命也要出院回家去聚在一起死,现在八九个月过去了,这个病人居然还活着。苦的倒是那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双腿残废的父亲,病危的母亲,一家重担,都叫他一个人担下来了。&rdo;&ldo;你说的是哪一家人啊!我怎么不认识呢?&rdo;
&ldo;姓胡特,瑞士人,男孩子长了一头红发,野火似的。&rdo;&ldo;啊‐‐&rdo;荷西与我恍然大悟的喊了起来,怎么会没想到呢,自然是那个老是一个人在海边的孩子了嘛。
知道了胡特一家人,奇怪的是就常常看见那个孩子,无论是在市场、在邮局、在药房,都可以碰见他。&ldo;喂!你姓胡特不是?&rdo;有一天我停住了车,在他家门口招呼着他。
他点点头,不说话。
&ldo;你的狗怪吓人的啊!&rdo;他仍不说话,我便预备开车走了。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ldo;达尼埃,是谁在跟你说话啊?&rdo;
这孩子一转身进去了,我已发动了车子,门偏偏又开了。&ldo;等一等,我母亲请你进去。&rdo;
&ldo;下次再来吧!我们就住在下面,再见!&rdo;
第二天下午,窗子被轻轻的敲了一下,红发孩子低头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