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褪去了犀利与杀意的,被氤氲光线勾勒出的柔和的侧脸,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下去。
山神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轻柔的,悲凉的声音,犹如一抹叹息,缓缓吐出:“久到我都快要忘了。”
看似无意的叹息,却饱含了无奈与寂寞,像是长久压抑的感情,终于稍稍打开了一小块缺口。苏锦莫名的竟有些心疼。来到这里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思议。就像他本能的厌恶和抗拒山神的存在,潜意识里又会在意和接近他。
微风拂过,掀起山神如绸缎般的长发,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握住那飞扬的头发,恍惚的问:
“那……你的名字呢?你真正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问题与举动,山神的戾气在被他触摸的瞬间消散殆尽。他轻柔的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目光里满是温柔:“你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父亲说过,你是不懂的爱的人。”笑容在唇角缓缓舒展开来,没了原本的戏虐。苏锦抱着膝盖望着他,眼神中多了些朦胧与迷茫:“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像是非常不满他的言论,山神皱了皱眉,愤愤的喝了口茶,理所当然的说:“我可比他懂得多了。”
“嗯?你对我父亲也很了解吗?”
“当然了,毕竟是苏家的人。你们一族的力量,可是我们的天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说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苏锦停顿了一下,注视着他微笑起来:“什么时候开始呢?”
“你指什么?”山神目光一凛,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祭祀的事情。”苏锦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入主题:“跟随你来到深山中只是完成契约的第一步吧,真正的祭祀,其实——”
“住口。”微愠的怒喝声打断了他的话语,山神瞪视着他,眼里隐隐透出了怒火:“这样就已经够了,一旦契约生效,我就已经不能对你们村子的人动手了,这还不够吗?”
“明明非要我们一族签下契约的是你吧?”对于他的态度,苏锦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笑的问:“干嘛你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我——”山神本能的想辩解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恼怒的摔碎了杯子,然后不发一言,摔门而出。
留下苏锦注视着那摇摇欲坠的门,轻轻叹息。
再这样耗下去,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啊……
-------------------------------------------------
夜晚的时候,吴浩匆匆忙忙的跑回了家里。撞开家门,他看见吴叔正坐在大厅中央,把玩着茶杯,一脸的凝重。
“爹,找不到书呆!”吴浩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茶杯,将水一饮而尽,又重重将杯子拍在桌子上,随便抹了抹嘴:“已经三天了,他不会又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吴浩。”吴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情复杂的注视着他,犹豫着问出口:“你知道山神祭吗?”
“山神祭?”吴浩愣了愣,快速的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苏锦曾说过的话,然后傻傻的摇了摇头。
“果然,那孩子,什么都没告诉你啊……”吴叔轻轻叹息了一声,粗糙的手抚上了怀中那本老旧却保存完好的古籍。
“什么?”正处在慌张中的吴浩没有听清他的话语,本能的问出口。看到他手中的古籍,吴浩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了过去:“那不是苏家的宝贝嘛,为什么在爹你这里?”
“我啊,有着一件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倾听吴浩的话语,吴叔专注的,一寸寸的将手指抚摸过古籍,像在抚摸某个人的容貌:“明明可以和他走得更近的……现在,忽然觉得好后悔啊,如果当初我能像你一样,那么义无反顾的话,也许,也许……”
有透明的水滴落在古籍上,在舒展开的褶皱中,晕开一圈圈水渍。
“爹?”平生第一次那个坚强的,努力支撑着这个家庭的人落泪。吴浩有了顷刻的震惊,很快又被浓烈的不安所取代。他蹲下身,握起父亲粗糙的手,尝试着小心翼翼的问:“你和苏井然发生什么事了吗?”
“孩子。”反握住他的手,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像是耗尽了吴叔全身的力量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缓缓开口:“小锦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什么?”那是毫无根据的悲伤与恐惧,对吴浩来说,却宛若晴天霹雳。他睁大了眼睛,脑海中迅速回想过和苏锦在一起的日子,直到确认离别前的苏锦没有任何异样,才带着一丝希望的,尝试着开口:“你……开玩笑的吧爹,书呆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是苏井然吧,一定是他把书呆藏起来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的焦急与不安急剧膨胀。他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以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爹,我们去把他们找出来吧?”
“这件事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然而吴叔的话语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伸手抚上他的脸,吴叔的眼中充满了遗憾和愧疚:“我一直以为你们还有时间……可即将离别的时候,你们之前的感情,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呢?”他痛苦的捂住头,不知是在寻求答案,还是在质问自己:“或许早应该像苏井然说的那样,将你们分开的话会比较好呢?”
“一点也不好!我从不觉得和书呆在一起是错误的决定。”像是一时意气说出的,气愤的话语,然而吴浩的神情却坚定无比,透出不可动摇的决心:“所以,爹,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