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对此感到惶恐,事到如今,能令他感到惶恐的事物已经屈指可数,但他依旧不能在朱塞佩的问题上掉以轻心。他曾经为了在陪审团面前的陈述而准备了两份稿子。在其中一份里面,这位小少爷相当冠冕堂皇的宣称,认为在玛拉枪击朱塞佩时,自己的生命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因此他不得不做出自我保护的行为,虽然结果让这种行为看起来很像是冲动杀人,但他的确没有多余的意思。而在另一份里面,他相当详细的阐述了自己对朱塞佩的爱情,这份固执而又愚蠢的热恋,并把一切的原因归结于对爱人的保护和发自内心的愤怒。
就泽维尔本人的意见来说,他相当希望能够采用后者,毕竟有些话藏在心里已经许久,久到他害怕那些话语里的感情即将过期。可他仔细一想,以朱塞佩那样深思熟虑的个性,这些看似公平的陪审团成员里就不会有几个信得过的亲信?况且,难道朱塞佩就不会安排和他相识的法官,和他友好的法警?
泽维尔想到这里,相当不情愿的把稿子撕碎在心里,很不幸,他目前为止,还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他的感情。当然,他完全可以和桑德拉说这些事情,可是那个可怜的女人似乎终于找到了命运中的真爱,没有心情来搭理泽维尔和那位顾问先生间的,那一个蠢货与另一个蠢货的恋情。
总而言之,这位小少爷最后只好竭尽全力的,装出一副可怜人的样子,试图博取陪审团的同情。他宣称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司机,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因为惊吓过度的原因而鬼使神差的扣动了扳机,并没有要置玛拉于死地的意图,更没有报复的初心。他向陪审团解释,一切事出有因,并不是不可饶恕的犯罪或暴行。而不知道是他那堪比学院奖的演技起了作用,还是朱塞佩事先托人打点过关系,无论如何,到最后,那位小少爷都成功脱罪,免于被起诉的厄运。
这无疑是好的。当然,如果没有古斯塔沃,那位相貌凶恶的二把手,一路嘲笑着复述他的供词,然后又刨根问底的探究泽维尔之所以能够如此厚脸皮的原因,那可就更好了。
而古斯塔沃,这位二把手本身,似乎也是某种奇妙的人物。或许他的相貌与性格是南辕北辙的,又或许他从前在那位顾问先生的面前太过克制,不愿把自己这种厚道而又幽默的本性显露。但是,他现在却完全理解了朱塞佩的意图,并从心底里认可了他的做法,所以他才会这样神态轻松的,和泽维尔说着一些只有中年大叔才懂的笑话。
泽维尔对此完全不能适应,更不能接受这个大胡子一边揽着他的肩膀,一边爽朗大笑的情形。然而这些却都无所谓了,虽然这样说有点过分,但是朱塞佩的受伤还带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好处。除了古斯塔沃所显示出来的友善以外,马尔蒂尼的顾问,一位名叫萨尔瓦托的,头发花白的老人,在那位顾问先生出院以后立刻拜访了褐石大楼。
泽维尔对任何从事家族顾问这一职业的人物都没有太好的印象,更何况那是马尔蒂尼的顾问,是他们仇家的指挥棒。但这位小少爷已经不会把心里的厌恶表露在脸上了,他只是和和气气的接待了萨尔瓦托,并告诉他朱塞佩需要静养,婉拒了这位顾问先生会见那位顾问先生的要求。毕竟,所谓同行相见,应当分外眼红。
萨尔瓦托毫无办法,只能颤颤巍巍的,托那位小少爷转告,玛拉已经离开他们的家族很久了,这次的事件和马尔蒂尼没有任何关系,更不包含他们的任何恶意。虽然泽维尔也清楚唐吉拉迪诺的势力,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马尔蒂尼为什么会如此惧怕和巴罗内产生争端。尽管他听朱塞佩说过,唐吉拉迪诺可能会帮助他们一些事情,可这种口头许诺,在黑手党眼里相当的不值一提。
泽维尔敏锐的察觉到,马尔蒂尼可能有些麻烦,有些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到现在也没有解决的麻烦。因此他沉下心来,决定有些不自量力的,和萨尔瓦托,这位比他多上几十年资历的老前辈套话。好在,萨尔瓦托应当是轻视了泽维尔的能力,没有意识到这位小少爷已经产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在快速的对话里,不经意提到了北部沿岸,仅止于此,却已经足够让泽维尔推知某些重要的问题。
这就不得不提到,那说起来有些过分的,朱塞佩受伤的第三个好处,起码对泽维尔来说这是个好处。这位小少爷终于可以接手褐石大楼的一切,并毫不心虚的,以巴罗内的主人自居。虽然他在短时间内还不能收服“大花园”里的老古董们,但是他知道,这一天不会远了。
而他现在,因为萨尔瓦托的一句无心之语,产生了某个异常大胆的念头。他希望和北部沿岸的毒贩们谈一谈,讨论一下彼此共同的利益,然后试图从马尔蒂尼的手中把他们全盘挖走,以扩大巴罗内在南部小打小闹的毒品生意。然而考虑到泽维尔和这些毒贩们的旧仇,考虑到朱塞佩干掉的那两个打手,这种合作无疑是危险的。可是,泽维尔却凭借着和那位头目的些许交流判断,这是一位可以谈判的对象,这也是一桩可以谈判的交易。
而以上一切的一切,导致了泽维尔,这位出人意料的小少爷,眼下在咖啡厅里被人拿枪指着脑门的情形。他的身边站着卢卡,那位此时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可怜的娃娃脸助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泽维尔也希望带切萨雷来这种场合,而不是这个连死人都没有见过的办公室文员。但很不幸的是,切萨雷看起来比他更像个混混,这让他对谈判这种需要礼节的场合产生了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