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积得很深,莫青璃穿着高筒的牛皮靴子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本来想着和钟离珞去前厅用膳,雪这么厚轮椅无法行走,于是就干脆把早膳传到房里来。
用完膳以后,莫青璃刚想去书房见昨夜回来的泽阳,一只脚跨出了门框,忽听得背后女子道:“我想去看看。”
这是钟离珞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先前她一向不主动询问这些,莫青璃私心里是不想她接触这些的,可是又不想拒绝她,于是又问了一遍:“要去书房?”
钟离珞看着她,点头。
莫青璃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倚在门边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好”。
这些事情,如果她想要知道的话,就让她知道。
自己虽不是奸恶之徒,但也不是甚么纯善之人,也会耍阴谋,玩诡计,满手血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才是完整的自己。
她把那件狐裘披风又给钟离珞围得紧紧的,戴上了大大的兜帽,在她身前单膝蹲下,道:“上来。院里雪积得厚,轮椅不好过去。”
钟离珞看了看眼前瘦削的黑色肩背,小心翼翼的避过她左肩的伤口,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脸颊轻轻贴着她颈部柔嫩的肌肤,将狐裘上银色兜帽往前拉,两人脖颈几乎是贴在一起,那兜帽又大,自然将两人一起遮挡了。
明明不算宽阔的背脊,却比任何人都能让她安心。
“走咯。”莫青璃左手低垂在身侧,右手往后勾住钟离珞的腰,轻呼一声,起身出了门。
房门外是十数株并排而载的寒梅,如今这个时节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或白、或红、或黄,齐齐盛放在雪白的枝头,勾红嫩蕊,幽幽清香。
莫青璃的步伐很稳,钟离珞趴在她背上,半点颠簸也不觉得,眼前就是横伸出来的乌褐色花枝,于是右手伸出去折了枝头两截梅花,一白一红,花心采了一层薄薄细雪,煞是好看。
莫青璃因为受了伤,在府里休养,也就没有再用玉冠把头发束起来,只是依着往日的习惯用红色发绳随意绑在身后,钟离珞看着手上握着的两枝梅花,左看看,右拣拣,拉下兜帽,把那枝红梅别在了莫青璃耳旁的发间,自己则握着那截白的。
“好看么?”
莫青璃不看背后,也知道她在自己发上摆弄些甚么,等她终于停下动作,问道。
钟离珞看着那朵鲜艳欲滴的红梅开在对方乌漆如墨的发上,眼睛弯起来:“好看。”
莫青璃忽然松开了一直在后面勾着对方腰的右手,飞快的旋身,未等钟离珞跌下去便一手揽住了她的腰,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腹。
白色的裙裾飞扬,宛如千丈无涯雪山里上下翩飞的一只白色蝴蝶。
钟离珞条件反射的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不让自己滑下去,脸颊几乎贴到一起,待稳下身子后嗔怒的瞪她一眼,微微拉开了距离。
莫青璃歪了歪头看着她,眼里笑意明媚:“花好看,我好看?”
她眼角微微挑起来,带出几分风流妩媚,里面水泽晃动,内存光华,衬着发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梅花,容颜丽得惊人。
钟离珞凑过去,在她的右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唇边白气萦绕,道:“你好看。”
莫青璃眼里更是绮丽得要开出桃花来,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在她耳旁低低道:“抱住了。”
随即足尖轻点,向后急退几步,宛如优雅的黑色大鸟在雪地上借力飞向高空,右手凝聚内力,往那一片梅林拍出一掌,那些不算粗壮的树身俱都震颤了下,枝上积压着的白雪被抖向了高空,扯成一片轻纱似的白色轻雾。
细雪纷扬而下。
莫青璃紧紧揽着她的腰在这片临时制出来的雪中快速穿行,身形翩跹,宛如比翼而飞的一双鹣鲽,金色的阳光下面,好像照亮这片薄雪的光。
两人在书房门口停下来,钟离珞伸手把落在莫青璃长发上的雪拈下来,笑骂道:“是谁教的你,武功是这样用的?”
莫青璃低了低头,好让她方便一些,右手松开朝来时的方向飞快的做了个手势,钟离珞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只见琴南正抬着轮椅从不远处过来,放到钟离珞身边,又默不作声的低头退下。
钟离珞幽幽的看了莫青璃一眼,坐上去。
莫青璃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眉轻轻皱起来,似是在苦恼着甚么,道:“我想想呀,是谁教的我……”
忽而展眉一笑,然后对着面前的女子煞有其事的严肃点头道:“抱歉,我可能是传说中的自学成才。”
钟离珞盯着她刻意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莫青璃见她笑成这样,脸再也绷不住了,也笑出声,手搭上轮椅的椅背,道:“进去罢。”
书房。
莫青璃在进房以前就把发间的红梅摘了下来,这个样子,让属下看到,成何体统?在踏入房门的前一刻还是巧笑嫣然,后一刻便是冰冻三尺,称得上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房中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年纪约二十六七,面色冷峻,站得笔直,双手环抱着胸,胸前一柄唐刀,刀鞘乌黑透亮,刀柄处没有任何缀饰。
泽阳见莫青璃走进来,忙放下手,左手握着唐刀刀柄,刀尖撑在地上,半跪下来行礼,沉声道:“属下见过主上。”
一旁的钟离珞一见男人手里那把刀,面色极浅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