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相看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春三月,草长莺飞。
卯初三刻时沈芳宁头脑中还是浑浑噩噩一片,就被琉璃催着起身。只因今日是要去府尹夫人的宴会里,不得不大清早去侍候老夫人用膳。老夫人卯末便要开始用膳,所以得卯正时去到香禄居,伺候老夫人起身,再到布菜。
“姑娘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琉璃替沈芳宁换上昨儿老夫人送来的衣裳。平日里素色见惯了,兀的穿上鹅黄色的折枝花纹的对襟立领上衫,下系一条花鸟裙,看着也越发鲜活动人。
她端视着铜镜里的自己,琉璃替她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耳坠一对珍珠耳环。也不过于张扬,珍珠衬人,给她蒙上了一层细腻温婉的光泽。黛眉清扫,唇脂淡抹,宛若画像上的仕女一般。
老夫人见了沈芳宁,也难得露出丝赞赏来。若不是因为如今老大仕途不顺,她去求了寺里的解签,又找大师看过——说沈芳宁命里克沈家。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匆忙地找了府尹夫人想把沈芳宁嫁出去。
原是打算养了这么些年,该给沈家出点力气了。偏大师又说,不能容她攀上富贵,否则只会更加有碍沈家气运。
老夫人无法,只能听了府尹夫人的话,撮合她和傅二爷——一个仕途难保,一个又是丧门星,怎么看也天造地设。
莳花宴上闺秀云集,但大多都是未定亲的女儿。沈芳宁的年岁长了她们三岁有余,实在显得突兀。而那些闺秀的年纪相仿,平日里都是见过的,自然对生面孔没什么热切之心,左右不过是带着点好奇罢了。
“那就是沈家的三姑娘?”
“都十八了,这个年纪哪里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她祖母还算疼爱她,是我都不愿拿出来丢人现眼。”
两个妇人小声说着话,又频频看向沈芳宁。
沈芳宁哪里不知她们实在说自己,只是这颗心日日被磋磨着,不过是两句过耳的话,她也不放在心上了。她们再看向自己时,沈芳宁还牵起嘴角,回了一个笑给她们。
俩妇人见了,面色一阵涨红,尴尬地也随着笑了笑。
“芳宁,过来。”老夫人和傅老夫人聊着,她扭过头轻轻地喊了声沈芳宁的名字。
沈芳宁嗳了声,从绣墩上起来,走到沈老夫人身侧,由着沈老夫人牵起她的手,将她介绍给傅老夫人。
“这是我家的三孙女芳宁。”
沈芳宁顺着老夫人的话,向傅老夫人见了礼。沈家是书香世家,姑娘家身上都有一股书卷气,春日和煦的阳光下,一举一动便像圈了一层光晕似的,让人眩然。
傅老夫人着一件湖水绿的妆花袄,鬓发微白。年轻时也是风流蕴藉的美人,如今老了看着也很和蔼。
她端详着沈芳宁,赞赏道:“三姑娘长得俊,礼数也周全可见姐儿是用心教导的。”这便是合心意的意思了。
沈老夫人绽开眼角的笑纹,只笑眯眯地打量着沈芳宁,又说道:“我一向疼她,不过规矩也是立起来了的。”
府尹夫人坐在一旁,她这个做媒的便笑呵呵地替傅老夫人说道:“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必定是赏心悦目的……”她顿了顿,看向沈芳宁,和善地说:“三姑娘一看就是爱读书的,也是老夫人教导得好。哪像我家那姑娘,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主意,处处还得我替她周全……”
顿了顿她复言:“您瞧这门亲,可不就是佳缘吗?”
沈老夫人却没有立马答应,她含糊地笑着。傅老夫人见状,便遣了身边的婆子,支使道:“去把二爷从前院喊过来。”
说完,她慈眉善目地看着沈芳宁,和蔼地说:“姐儿说得对,让正则见过姐儿和三姑娘才好。”
沈芳宁杵在那儿,背脊立得笔直,听着几位夫人往来,只管摆着一张浅笑的脸,默不作声最好。
姑娘家话多起来,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就会显得轻佻。倒不如含着僵硬的笑,当个壁画里的姑娘。
府尹夫人是主人家,各色眼风可不都往这使?沈家那点事儿翻来覆去都说烂了,便又回忆起这位三姑娘从前的风光来。
“她父亲是先皇钦点的状元郎,后来领着巡视江南的肥缺,谁不晓得这一回京便是要入阁为官,一路青云直上?那年这三姑娘的及笄,风光得怕是连公侯之女也比不上。只是可惜了……若非如此,那样的光景,也不会沦落到十八未嫁,成了老姑娘来。”
一朝一夕,高处与低谷,任谁都不得不叹一声唏嘘。
众人谈笑间,傅正则也步了进来。于是目光便齐刷刷地调在了他的身上。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芳宁纵读了十余年书,却也只想得到这八个字来。
傅正则为官五载,如今领着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职。按理说应该是前途无量,可如今皇帝年轻,首辅王恒昌把持朝政。傅正则是前首辅张大人的门生,如今王恒昌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命官里也是这么一个理。他得罪了首辅,任谁都能下脸子给他。上一月无端受伤,皇帝停了他的职让他养伤之余顺带解决了婚姻大事。
可得罪首辅,失了圣心,全京城也都知道了。
如此,从前的香饽饽一朝风云变幻,没有哪个人敢上赶着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傅老夫人为此惆怅极了,托了府尹夫人,才算是找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给他相看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