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谢容心中的妒忌的,便鬼使神差推了谢幼安一把,看着谢幼安穿着沉重冬衣,几乎没怎么挣扎便没顶了。起初的惊慌过后,她悄然离开了。
甘棠回来便不见了谢幼安。幸好发现池塘不对劲,没有一走了之去别处寻。也幸好她生长于湖边,极擅凫水。当下脱了衣服下水,很快将谢幼安捞了起来,只是小小的人脸色青紫,几乎没了呼吸。
谢幼安唇角一抹苦笑,她又挪动了下膝盖。
十年前的往事,她还记的清晰犹在眼前。
后来的事是旁人说的。那日恰好谢幼安的父母不在,众人惊慌失措寻医,师父是跟着医者一同入府的,医者说她死了。众仆嚎哭之际,师父用一种极为诡异的方法,辛苦了数时辰救活了她。
待谢夫人匆匆赶回来,谢幼安已经有呼吸了。
那时的江宴还不是天下闻名的智者,但提出要收她为徒时,谢母还是极快的点头同意了。谢幼安曾问道:“师父当年,为何要收我为徒。”
江宴笑道:“听闻你是谢安石之孙,处境又如此之可怜,不由心生怜惜。至于原是这般体弱难照料,又是性情顽劣的,当时真万万没想到。”
再后来此事之后,娘亲便吩咐谢幼安和谢容隔开,一个居东,一个居西面。
其实不用谢母多说,她身边的小丫头,日后但凡见到谢容,便如看贼人般,不容她靠近半步。
长夜漫漫,又想到一些细碎的往事。
师父江宴是谢幼安见过最厉害的人。不光熟知四书五经,晓百家,更能言百家之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小时候她还能跟着乱晃悠,有种叫“萧哪”的草药,生长在悬崖峭壁。
八岁的她不安地仰着头,望着他师父背着竹筐,徒手爬上了十丈高崖。花了几个时辰后,顺道还采了朵小紫花哄她。
这让谢幼安惊以为神,遂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十岁左右,师父正名扬天下时,又收了个徒弟。年龄比她要长两岁。若不是长相实在俊秀,谢幼安不会那么开心地接受。
顾子缓学的是道家,然而行礼回话,侍奉师父无不如同儒家,细心周到,尽孝用心。向师父交代问题时,都是语气不急不缓,不会迟疑过长,不可拖沓冗长。
总之把谢幼安衬得没规矩极了。
但她也不慌,因为还有比她更没规矩的安复临。安复临年最长,是师父从死人堆里捡来的,不通玄儒,独爱奇门遁甲之术。他们还有一个大师兄,姑且不论。
三个人在一起时,便是谢幼安闲着,安复临在摆弄小石块,顾子缓学习四书五经。
谢幼安便弄乱安复临的石头,跑到顾子缓身旁。起初对顾子缓还算陌生,她也不敢直接捣乱,先暗暗观察了会儿他在做什么,原来是在背诵《庄子》。
“师兄在背山木篇,可有所得?”这庄子她早已熟背过,不由暗自窃喜。计上心来。
“无所得,只山木篇的最后一节,还望师妹细看。”顾子缓笑得文雅,言辞甚谦地道:“知师妹年少聪慧,或能比我先有所得。”
谢幼安飞快地想了想内容,最后一节讲述阳子去宋国,见到店主两个小妾。一美一丑,店主却喜爱丑的那位,因为美的妾侍骄矜,丑的本分稳重。
“你可是意指我骄矜,让我学那丑陋的妾侍?”
十岁的幼安反应极快,但见顾子缓神色从容淡定,一时有些迷惑,便直接问了出来。
“非意指师妹骄纵,实则山木篇自觉最能概庄子,最后一节又与之前不同的很,值得反复细读。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栽。但也希望师妹向其学习。”
谢幼安似懂非懂,却直觉没他说的那样简单。但顾子缓微笑看着她,一派温和宠溺的脸,让她默默闭嘴了。
从此之后捧起《庄子》又读了遍,和顾子缓相处之日渐长,才知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般好听。估摸是是闲她麻烦,敷衍她了几句,求个安静。
安复临虽然时常阴险的很,但从来没有欺负过谢幼安,反而心中护犊得紧。顾子缓可不像安复临,先皮笑容不笑的打发走,惹急了真能想办法整她。
谢幼安毕竟是谢幼安,愈挫愈勇的顽劣性子,哪里是能轻易教化的。
转变就在一日。
她黏人得紧,顾子缓被她烦的不能安心读书。江宴居住的地方是孤山,旁边还有条小湖,架着木桥过往。那桥顾子缓过路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跟在后面的谢幼安一踩,竟然凹陷下去了。
不到半刻断裂开来,谢幼安落到了水里。
顾子缓在岸边迟疑,倒不是不想救她,只是实在不会凫水。安复临虽江宴去采药了,只有他能救她。谢幼安起先还能叫唤两声,水呛入鼻子嘴里,便什么话也说不出。看见旁边有浮木,他赶紧抛给谢幼安。
但她几次都抓不住,渐渐没力气了,眼见便要没顶。
顾子缓咬牙抱着粗木入水,从她身后环抱住,向岸上游拽。费了许久许久,顾子缓上岸时整个人都脱力,躺在地上起不来。
十岁的谢幼安便如此,欠下了他一个巨大的人情。
彼时夏日,她身着水蓝交绢绸缎襦裙,还挂着鲜丽的香囊。上岸后拖着打湿的衣裳,也躺在地上喘息。衣衫沾水后颜色变深,皱着黏在身上,犹如一坨巨大的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