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几乎要疯了,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语不成声道:“你跟我说这是神仙?”
说话的老头终于抬起头,目光中既惊恐又敬畏:“黑色的偃月刀……是喻仙儿!”
喻青崖恍惚间还能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被父母抱着,祭拜过一个神庙,庙中泥土雕像面目浑不可辨,只有一柄九尺长刀,居高临下的俯视众生。
再然后,喻青崖就只记得师尊那柄染血的漆黑长刀,以及那些临终的哀嚎。
人贩和他的同伙,一共十三个,没有一个人在刀下逃生,喻青崖就安静的趴在师尊肩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满地狼藉。
依偎的长发上沾染上了铁锈的味道,那味道让人说不出的安心,喻青崖搂着师尊的脖子,讨好的蹭了蹭,一对眸子又黑又亮。
师尊或许同样回看了他一眼,或许没有,太久远了,久远到谁也记不清细节。
但没关系,他终于能再次见到师尊了!
妖域是没有太阳的,只有一轮幽蓝的月亮,永映极夜。
幽冷的月光中,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展开身形,雪白的毛皮在阴暗的妖域下异常刺眼。
狐狸背上,一袭红衣猎猎作响,雪白的长发随风飘动,鼓荡如云。
凌乱的白发下,是一张俊美到妖异的脸,眉眼弯弯,顾盼间万千情意,转瞬却又被眼尾一点红痣截断,化成阴冷的蛇信。
喻青崖抬起手,红袖下的指尖宛如琉璃剔透,一圈圈不可见的透明丝线缠绕其间。
骨成画轴皮为影,千魂万魄捻作丝!
在他的脚下,被抽出魂丝的妖物,宛如
没有生命的皮影纸,密密麻麻的排列起来,将妖域渲染成鬼域。
喻青崖漫不经心的勾动指尖,殷红的眼睛渗出一个近乎野兽的微笑:“交出我要的人,否则我每数一个数,就扯断一根线。”
话音未落,其中一根便应声而断,喻青崖看着坠落在地的活傀儡,愉悦的笑起来:“现在是一!”
妖宫。
曾经不可一世的妖帝龙奚,死死抓着一白衣仙人的手,双目血红的问:“你要走!”
白衣仙人没说什么,只是轻易地扯开了他的手。
龙奚滚到地上,徒劳的伸出手挽留:“为什么!难道在外面杀戮妖族的不是仙尊的弟子吗!难道在仙尊心里妖的性命便比人低一等吗!道不同不相为谋,仙尊的道便是正确的吗!”
白衣仙人的身影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决然离开。
冰冷的计数,依然回荡在妖域上空,当数到九十九时骤然停住,一道冰雪般清冽的声音划破寂静:“青崖。”
喻青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缓缓看向声音的来源。
白衣仙人,乌发委地,独立在荒芜的原野上,像一缕疏冷的薄雾,随便一阵风就可以轻易的吹散,只有那副清冷若冰雪面容越来越深刻,像是从记忆尘埃中挖出的珍宝,重新显现出他本来的样子。
喻青崖瞬间忘记了一切,飞奔过去,用尽一切力气将白衣仙人揉在怀里,泣不成声道:“师尊!”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
自从他在残破战场捡到玄螭碎片,喻青崖就再也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他不敢相信那样强大的师尊也会陨落,支撑他的唯一信念,就是屠尽妖族,给师尊报仇!
而现在,师尊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哪怕喻青崖早已堕魔,此刻也想跪下来感谢苍天,他的整颗心脏,好像又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这些年,你受苦了。”
白衣仙人任他抱住,等他哭够了,才伸出手抚摸他的脊背,语调清冷却又暗含温柔。
喻青崖大概也终于意识到,这么大人了还在师尊怀里哭,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慌忙松开手,将眼泪擦干。
白衣仙人见状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温柔的摸了摸他眼尾犹如血滴般的红痣:“走,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