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渚,譬如宗教团体或是自我启发研讨会,还有企业的新人研修之类,这些都是类似的活动,只要思想被掏空,脑袋就会变成空的器皿,这时就能大量倒入新的思想,充满容器的每个角落。宗教的教义、全新的自我观点,或是对企业的忠诚心等等……」
「嗯……」
「而在绑架事件中,被害人对犯人的同情或忠诚心就是这种情况。在长时间被束缚的情况下,被害人被救出后反而转向支持犯人,即使在法庭上也不断发表包庇犯人的言论。」
小鸟啾啾地叫着。
朝阳一点一点地降临这座森林,四周逐渐亮了起来。空气中开始飘散土壤与刚刚开始腐烂的落叶味道,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片清澄。
「在斯德哥尔摩的事件中,遭到恐怖份子绑架的富家千金就这样行踪不明。数年后,她成为恐怖份子的一员大肆破坏,那行为正好被监视摄影机拍到,传送到世界各地,造成莫大的冲击。」
「嗯……」
我并不是很明瞭友彦在说什么,不解的偷觑着他的脸。山路愈来愈陡,我心里明白,我们已经快到那个地方了。
友彦的表情逐渐远离那个优雅而美丽的贵族;每往蜷山顶走一步,友彦也随之产生一点变化。友彦自己没注意到这点。
他继续说道:
「我认为孩童虐待事件中的被害人,也就是孩子们,他们也应该被分类在『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症状里;长时间的软禁,加上受到虐待的生活,而加害者是自己必须去爱而且应该爱着自己的双亲。结果呢?他们变得比没遭到虐待的正常孩子更激烈、更悲伤、更眷慕父母。他们不认为父母是错的,有些人甚至会责怪自己,因此要发现真的很困难。因为大脑运作的错误,让他们对无情的双亲产生强烈的爱情,悲剧正是由此产生。」
我呆呆抬头望着友彦的侧脸。
啾啾啾……小鸟依然在远处的树枝上叫着。
森林又湿又昏暗,青苔遍生。
「唔嗯……」
我点点头。
似乎……可以了解友彦所说的意思。
小鸟又啾啾啾……鸣叫了起来。
我沉默地继续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想了一下,又走向前,又想了一下,接着小声回应友彦:
「哥……」
「嗯?」
「哥哥在说谁,我懂了。」
∵
从那天起,自从在蜷山看到被分尸的狗尸体而呕吐不已之后,我即使在学校遇到藻屑,也仅是无精打采的打声招呼,和她稍微保持距离。不是藻屑做了什么坏事,也不是对藻屑生气……简单说来,就是「迁怒」吧。
我从未对母亲、哥哥、朋友提过,但事实上我对自己的遭遇相当不满,而那种不满,或者该说不幸,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我的个性特征,也就是我给人的印象。我是不幸的、我很可怜,这些想法支撑着我,还影响到我对未来的打算。
对于一直禁锢在这种不幸观点中的我来说,搞不好比我还要可怜的海野藻屑——一生下来就被赋予那样怪异的名字,父亲是知名歌手,长得相当漂亮的孩子——她的存在威胁到我内心的某个部分。虽然那并非藻屑的错。她仍然是个怪孩子,仍旧咕噜咕噜地喝着矿泉水,偶尔会有学弟、妹,或其他班的学生听说海野雅爱的女儿在我们班上,因而跑来我们教室张望并小小声的说:「长得真漂亮。」不过藻屑仍旧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大概每隔一天,正要回家的我,背部会遭到她丢过来的矿泉水宝特瓶攻击,等藻屑一走近,我便将瓶子递给她,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样的场景不断重复上演。就这样,九月结束了。某天放学后,藻屑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结果我递回她的宝特瓶。然后又一次,使尽全力对着转身离去的我的背部,击出甜的过火的子弹。
「山田渚,暴风雨要来喽。」
「……不会来啦。」
我头也不回的说。藻屑认真了起来,拖着她的脚努力跟上说道:
「真的要来了。十月三日傍晚开始到隔天早上,大暴风雨要来了。气象预报没提到的暴风雨,十年一次的暴风雨要来了。船会沉没,海岸线会歪斜,我的伙伴会从世界各地的海洋回到这里,因为我是公主……」
我满脸愤怒的回头怒吼,藻屑吓了一跳,小声说着:「为什么要生气,山田渚?」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想向她解释;我父亲真的跟船一起消失的事情,竟然被她拿来当作说谎的题材,这种没神经的行为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伤害。我想就算和藻屑说了,她也不会了解,所以我不说。可是,当我看到藻屑她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却仍扭扭捏捏继续射击糖果子弹的那张脸,竟让我莫名产生「啊啊,她是我朋友」的想法。我背对着她继续向前走,走了一会儿后回头,藻屑正像个孩子般抽抽噎噎的哭着。于是我开口:
「喂!要不要一起去照顾兔子?」
「……………………要!」
藻屑叫着回答,拖着脚跟上我,喀答喀答喀答,跑到我面前紧急刹车,然后开心得一脸微笑。
在兔子小屋里,藻屑怀疑的眯起眼来,盯着大口大口咬着高丽菜的白色兔子。她看着我打扫的样子跟着学,结果不断翻倒、跌倒、把制服弄脏,最后她抱住头「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