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念着便会来什么,半夜时分庄仲庭再次不期而来。
「皇太后病了。」
我大吃一惊,道:「皇奶奶怎么会病,她不是有人伺候的么?」
庄仲庭冷笑了一声,道:「寄微,你说这话好对不起你父王给你留下的字,皇朝里的人情冷暖,你不知道么,听说皇太后是生生冻病的。天气这么冷,她住着那么大的屋子,居然连一个火盘也没有!倘若不是她的贴身宫女秋娘拼死夜逃出来送信,我们这些人恐怕连太后早薨了都不知道!」
太后病了,我缓缓地在窗前坐下,看着热融融的屋子,想到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在一个寒冰的大屋子里瑟瑟发抖,我心里便是一阵抽紧。我抬手头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庄仲庭怒道:「寄微,你还要想?!等你想好了,只怕太后也要不成了!」
我无力地道:「你要救太后,无疑是要在紫寻口里拔牙,无论如何要想好,否则只怕要中圈套。」
庄仲庭冷笑了一声,道:「寄微,你拿这个借口还想搪塞我多久,我可以告诉你,根据宫中密报,紫寻最近根本无心政务,已经有密旨要求组一个可以临时摄政的内阁,而且差人几次下江南,看上去他的游心可比其它的要大多了。」
紫寻要下江南,我心中一喜,二哥到底还是出手帮了我一个忙,这个时候除了他,谁又能把这头笑面虎诓到江南去呢?我腾地站了起来,道:「好,我们就找个恰当的时候动手。」
庄仲庭见我终于松口,大喜,他微有一些哽咽地道:「元氏兴亡都拜托你了,寄微。」
我听了,长叹了一口气,道:「表哥,你还把我当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王爷吧,我要去救的仅仅是我的奶奶,不是用来振兴元氏的大人物。」
庄仲庭也微微叹息了一下,道:「寄微,你总是想要置身事外,又总是被牵涉其中,总要去做言不由衷的事情,也许整个西夏皇朝里,最不自由的就是看似最自由的你。报歉,寄微。」
我抬头与他相看一笑,道:「这世上,谁又能真得能独善其身呢?!」两人这么一对视,似乎都回到了童年,池塘柳树下山盟海誓的那一瞬,满心的相知与相信。
我转过了头,道:「我这府里也复杂的很,表哥以后倘若不是必要,就不要来了,有事我会留下信号给你会面。」
庄仲庭良久不言,我转回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屋里唯有碳火点点红光,哪里还有他的踪迹,我微微一笑,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世上有一些人,错过了一次,便终身错过了,有一些人错过很多次,却终是能在相遇,大概这就是缘份。
我跟庄仲庭,从来不是一对有缘的人。
我虽然没有实权,但到底挂着三骑营兵的将军名衔,隔日让元宝去得月楼买了一点上好的竹叶青,令人推着就这么去营地慰问三军去了。营地将士见了我,都是一脸震惊,想想我做了他们将军五年,才露过一次面,发表了关于酒杯与酒壶之间的关系便再也没露过面,如今突然从天而降,换我也是惊吓大于惊喜的。
我不在的时候,一直是副将于丰代管,如今似乎又来了一个新副将,要说起这位副将,那可是紫寻面前响当当的红人,这人便是与紫寻相交于微,一直追随他直到造反的顾冬青。
我看他一脸的愣相,也难怪会随着赤手空拳的紫寻谋逆,可偏偏愣头青,十个有九个运极好,还真让他当上了开国大臣。顾冬青识字有限,也没什么军功,紫寻要想把他提到一个什么位置,只怕他也坐不稳。于是紫寻便让他来了我这三不管的军营里,一是可以挟制掉元氏最后一支在明的军队,二可以让他来这里学点东西,三可以杜绝一些老臣子腹诽他任人唯亲,可谓一举多得。
顾冬青与我并不陌生,见了我倒也热情,大声道:「十九殿下,你终于来了,我一直都等着你请我吃酒席呢!」
我哈哈一笑,指着身后的马车道:「这不是来了。」
顾冬青跑过去挑了一坛,拍开上面的封泥,不过嗅了一下,便面露喜色地道:「殿下,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了!」
「你这小子的嘴巴倒是识货。」我笑骂了一句,他这么一嚷嚷,刚才还有一些拘谨的将士们哪里还按捺地住,纷纷跑过去挑了一坛,一时之间我的大营便成了酒会。
坦率地说,我喜爱这些军人远胜于朝堂上那些之乎者也的酸儒,他们喜欢就喜欢了,恨就恨了,来来去去都不牵扯,洒热血抛头颅,从不计较身后之名。我微微叹息了一声,顾冬青拿着一碗好酒过来,道:「殿下,来来,冬青与你干一杯。」
我举过一碗酒与他对饮而尽,只听顾冬青笑道:「殿下,说实在的,这么多皇子当中,我最喜欢你。」
我略略愣了一下,笑道:「何故冬青如此抬爱我?」
顾冬青道:「十九殿下,你的好处有很多,但我最喜欢你一是一,二是二,不虚,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