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好声好气地对我说:&ldo;哎,压到我脚了。&rdo;
以我微弱的感觉来看,地面上并无脚一类的东西,但我还是厚道地挪开了一点,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比较不高兴,说:&ldo;哎,你压到我的屁股了。&rdo;
好吧,我忍了,再移,手一挥,这次有一个好不粗豪的声音咆哮道:&ldo;你打到我鼻子了。&rdo;
难道穿越了两次空间之后,我的整个物理概念都已经崩溃了吗。要处于何种姿态,我才能悍然压到一个人的鼻子?
勉强睁开眼睛,一只好不端正的鼻子从我眼前雄赳赳气昂昂踱过去,上面的黑头还不少,看来洗得不认真,最抵死是有鼻毛,拖出来跟扫把似的。
其实这不是一只单纯的鼻子,因为鼻子四肢俱全,走得挺快,最过分是身后拖了一只行李箱‐‐鼻子兄你去哪里出差呢。
目送鼻子离去,我艰难地爬起来,坐到地上清醒了一下,发现我好像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候机厅或者候车厅之类的地方,到处都是座位,旁边旅客打扮的各色物种急急忙忙走来走去,难怪我一掉下来,就压到这个那个。有些我还蛮熟悉的,喏,那边好大一只漆黑的铁天牛,好像施瓦辛格啊,还有人脸上长满了吸管,它吃起东西来挺不方便的吧……
注意力回到自己面前,一双缥缈的眼睛正关切地注视着我,这肯定就是帮我越狱的那位影子兄了,我勉强笑一笑表示感激,说:&ldo;你是光行吧。&rdo;
它点点头,带着一种台湾艺人到了日本被人认出来那种狂喜和矜持,说:&ldo;是啊,你是一只什么东西。&rdo;
我被噎了一记,想了半天,只好说:&ldo;我是一只人。&rdo;
光行很惊讶:&ldo;人啊,人很少来这边的。是猪哥带你来的吗。&rdo;
它提到后面那个名字,立刻心情很振奋的样子,左右乱看,刮起许多小风:&ldo;猪哥在哪里?我好久没看到它了。&rdo;
我摇摇头:&ldo;我不认识猪哥,你朋友吗?&rdo;
它很失望,嗯了一声不吭气了,我想说不定那个叫什么猪的人是它心爱的伴侣,否则怎么这么伤心呢,忙岔开话题:&ldo;你干吗被关在监狱里啊。&rdo;
它振作了一下,说:&ldo;我去卧底的。&rdo;
哇,卧底这么拉风,卧来干什么?它耐心地解释:&ldo;帮大家越狱啊。你知道那个监狱的防护非常严厉,所有空间和时间入口都被强大法力封锁,每次开关时间又特别短,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够利用那几秒种穿越出来的。&rdo;
我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大家那么high,原来发现光行是卧底了。看来逃了不少吧。
光行好开心:&ldo;是啊是啊,嘿嘿,我把空间入口撕开,大家都跑得差不多了。&rdo;
想必那只手会很生气吧。光行耸耸肩:&ldo;不知道,说不定会被剪指甲吧。&rdo;
想非人世界就是那么温良恭俭让,监狱大动乱,管理人员就是被剪剪手指甲而已,在这里讨生活容易多了。
和我聊了一阵天,光行好像想起了什么,对我挥挥手,我没来得及问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它已经叮一声不见了。
你又不是微波炉,为什么要叮一声,何况听到这熟悉的动静,我油然怀念我家厨房,想小二一天两次准时前来,在里面忙忙碌碌,那场景温馨美好,直到失去后我才深深体会,拥有一个同时用十几二十只手备料和炒菜的厨师,是多么值得感谢上天的一件事。
有些人类的功能,是上帝玩笑的一部分,譬如缅怀,以及后悔。愤怒可以缓解压力,狂喜可以振奋精神,而念念不忘的唯一作用,是令人生呈现迷惑的温柔之色,仿佛当时光真的倒流,我们会消除那些愚蠢。
呆呆地思考了一阵哲学,再没有黑格尔为我解除心中的迷惑,我怅然注视这熙熙攘攘的大厅,发现在东北角上有一个小卖部。
小卖部倘若生意要好,首先须有一个样子过得去的姑娘当售货员,十八世纪的法国巴黎,某个沙龙要吸引名流墨客,前提是主持的贵夫人风情万种。美貌和食物,是人类的永恒诱惑,植入基因,融入骨髓。就算到了一个非人做主的所在,照样发挥强大作用。
因此,我发现那个小卖部,首先是因为里面有疑似方便面的东西陈列,第二是站柜台的那个女孩,实在非常迷人。她的三个头,个个都非常迷人。
我走过去,靠在柜台上,招呼:&ldo;请给我一包方便面?你们提供热水吗?&rdo;
女孩向我凝视,眼睛真美,象初升于天上的星。她缓缓摇头:&ldo;对不起,没有方便面。&rdo;
我的视线越过她,投在货架上,那里有一盒一盒的东西,上面还印着好像牛肉蔬菜一样的图案,勾引我多少乡愁,一嘴口水。我毫不顾尊严,整个人趴在柜台上苦苦哀求:&ldo;给口吃的吧,给口吃的吧。&rdo;
女孩子转过一个头,以另一个头对着我,之前是温柔的,现在是冷漠的:&ldo;走开。&rdo;
被人拒绝,理由都没有一个,这种失恋最为让人心碎。我悻悻从柜台上爬下来,正要另寻生路,女孩子轻轻问我:&ldo;你要去哪里。&rdo;
她之前那个头又转回来了,眉目间满是关切之色,一瞬是天使,一瞬是魔鬼。即使如此她都比我认识的所有女人更坦白,最少全部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