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的院子就在凤姐院儿的东侧,王夫人后院儿的后廊北侧,西花墙的正对面。李纨的院子并不大,她这一房,主仆加起来也就六七个人,偏居荣府的一隅,素净低调。只是进了院儿门,才发现其中别有一番天地。
篱笆楹舍,桂树飘香,一簇青竹萃杆挂着几片新绿,几盆兰花装点屋舍高洁,小院儿又被青石板隔开了几块儿,四分畦亩,有百花向阳娇绽,有佳疏菜品迎风透着青翠,倒让人心生几分悠然恬淡之意。
贾瑛才进门,便有丫鬟回屋告知了李纨,正当贾瑛醉心欣赏着小院儿的风光之时,李纨掀开竹帘走了出来,看向贾瑛笑迎道:“瑛二兄弟来了,快请屋里坐吧,我让丫鬟们上茶。”
“大嫂嫂的小院儿倒是别致,让人看了心静。”贾瑛一边向屋门走去,一边说道。
李纨闻言,带笑说道:“我房里人少,素日又闲心无事,只好做些养花种菜的事情,一来看了舒心,二来也能养心,我还担心你会觉得我这里冷清不习惯了呢。”
贾瑛随李纨进了屋内,贾兰紧跟其后。
“瑛二兄弟且稍坐片刻,我已命了厨房准备饭菜。”李纨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鬟捧来的茶碗,给贾瑛递了过去。
贾瑛看了一眼屋内,看向李纨问道:“霍兄呢?”
霍不疑是他为贾兰请的授课先生。
“方才有小厮来,说是外面有人找他,许一会儿便回来了。”
李纨坐在榻边的另一侧,陪着贾瑛闲话,过了片刻,贾瑛府转头看向贾兰问起他的学业来,又出了几道经史题,贾兰也都对答如流,还能说出一番自己的见解。
贾瑛听罢,不由点了点头,看向力李纨说道:“兰儿虽然年幼却聪慧过人,将来仕从科举,必然会有一番建树。”
贾兰受到表扬,暗暗挺起了胸膛,那个少年人不希望别人一声夸赞。
听到贾瑛夸赞自己的儿子,李纨露出如花的笑靥,说道:“你莫要纵了他才好,不过才如此年纪,一时聪慧也说明不了什么。”
说着又看向贾兰道:“休因你二叔夸你几句,就得意了去,要知‘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你正该学你二叔不骄不傲,便是中了探花,何曾见他因此而轻狂过?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心性和品质。”
贾兰受母亲教训,撅了撅嘴,低下了头颅。
贾瑛尚不知自己在李纨的印象中居然这么好,听了她的夸赞,心下一时有些轻飘,只当看到贾兰时,心中不由一愧,他的心性尚不如一个孩子。
也不怪贾瑛如此,平日里也有人称赞他,不过他也只当是礼貌性的夸奖罢了,却不似李纨这般,都用自己来给儿子做榜样,啧啧,这话从心如槁木死灰的李纨口中说出来,还真是。。。。。。
“咳咳,大嫂嫂也不要太过苛求,兰儿年岁毕竟还小,正所谓少年自有少年狂,似乳虎啸谷,如鹰隼试翼,奇花初胎,矞矞皇皇。该夸赞还是要夸赞的。”贾瑛压下心底的轻飘说道:“何况,我看兰儿,秉性敦厚,不矜不伐,怎会因为稍有夸赞,就放纵了去。兰儿,你说呢?”
贾兰再次挺起了胸膛,带着些稚气说道:“二叔放心,兰儿一定给娘亲赚个探花郎回来。”
咳咳!
贾兰话,让贾瑛差点被水给呛到了,这孩子,竟是什么都敢说,赚个探花就行,非要加个“郎”字,还要我这个“二叔放心”什么。总有种叔叔被侄儿盯上了的感觉,而侄儿的幕后主使则是嫂嫂。
李纨此刻同样觉得脸上发烫,带着些羞恼看向贾兰说道:“兰儿竟说胡话!”
贾兰一两天真的反驳道:“不是娘亲经常教导孩儿,要学二叔吗?上次您还和孩儿说,要给您赚个探花郎回来呢,孩儿是记在心上的。”
李纨被自己儿子的认真尬到了无地自容的境地,原本一句寻常的激励之语,偏是在不合适的场合提起,旁人倒也罢了,偏又在现成的探花郎面前,亏得是此处再无旁人,若真真叫人听了去,原是没什么,也得被传出闲话来。
贾瑛暗自赞叹了一声贾兰的胆大认真,什么话都说,也就是年纪小,不明白他娘亲孀居的尴尬之处。
李纨只觉脸上滚烫,又见贾瑛有意无意的向她这边看了过来,再无法与屋内的两个男人继续待下去,只起身红着脸说道:“我去外面看看,这些丫头准备一桌小席怎么都这么慢。”
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外走去,只是全程都不敢再看向贾瑛。
真真是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