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浑身发寒,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徐八遂。
龙魂激情四射地吧啦了许久:“怎么样啊周白渊?签契约么?”
周烬在识海里说着话,现实里牙齿竟也在打架:“……这不过是从一个一生的火坑,跳进另一个永生的火坑。这是拯救我的法子?这难道不是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的诅咒么?”
龙魂愣了半晌,讷讷半天,理直气壮地回答:“可你要是被抓回去补海镜也一样啊周白渊。不,没准还更糟糕。罪渊好歹还会沸腾两下,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罪魂搭个伴,可你要是和海镜化为一体了,除了东海,还剩什么?你既喜欢徐八遂,估计也不讨厌火,与其选一个冰牢做结局,还不如选口沸腾的大锅,你说是不是?”
周烬竟难以应对,他绝望了许久,只能再想其他的路:“先生,要不,你还是去找其他的宿主试试?”
“我走不了了。”龙魂认真道,“你以为我真大喇喇附在你身上什么都不干?我也把残魂的部分力量掰碎融合给你了,不然你都挺不到现在。契约如果签成,一切好说,如果不成,我半路离开宿主,残存的力气压根挡不住罪渊的引力,只能被拉回去又关大黑屋了。”
周烬在识海里提起了拳头,最终还是放下:“这些东西,你如果最开始就告诉我,我定然会憎恨你。”
“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我现在也听得懂你的部分话术了。”龙魂笑起来,些许天真和高兴,而不知残酷所在。
“拖到后面就不会了是吧?”
周烬全然束手无策,生太难,终结却比比皆,到哪边都是以一人之身和一界之安做比较。他只能抱住徐八遂闭上眼睛,抱住这最后一点世间的所爱和慰藉。
他只想和他好好睡一觉,尽头之前纵享这不知剩下多少的贪欢。
约莫过了一时辰,一直入不了梦的周烬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
魔尊伸手轻轻抚着他眉目,他指尖的温度是那么温暖,温暖到让他终于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后那指尖点在他眉心,一缕灵力穿透进来。
周烬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忽视所有钻心或钻魂的痛楚,任由他施加着对自己无效的安魂诀,轻缓而坚决地寻访他的识海。
识海深处的龙魂越退越后,起初还大叫着,后来闭上了话匣子,躲藏到最后一刻。
这一回,魔尊的灵力穿进了识海的最幽微之地,恍如一朵势如破竹的乌云笼罩汪洋,掀起狂风骤雨。
周烬强忍着。在龙魂被找到的一刹那,脑海空白,识海动荡的不止他一个。
徐八遂的记忆忽然倾覆进他的感知,或许是这一瞬间浮起的本能忧惧作祟,他第一眼看见了自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幕记忆。
就在魔尊徐八遂结束闭关,他抱着他进芥子空间,哄他睡觉的那一幕。
——魔尊比他早醒,随后将手停在了他脖颈间,久久迟疑着。
那是一个能将他一击毙命的姿态。
徐珂想杀他。
另一边,徐八遂找到了龙魂,他将灵力绕着那缕残魂,几番确认,不得不接受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周白渊当了龙魂时日不短的宿主。
从什么时候起呢?
徐八遂茫然地回望着,从他们初见到当下一一回望,忽然回忆起来,最初小萨和小吉将龙魂的讯息带到八卦殿来时,周白渊就在他和其他护法的身后。彼时他没把小黑花视为对魔界有任意威胁的潜在祸患看待,他压根就没有设防。
周白渊从那时起就知道龙魂存在,当着一个危险的,没有签订契约的宿主……一直到现在。
可是知道了,找到了,他如今还能怎么样?
徐八遂在黑暗里绝望了许久,最后轻轻推开周白渊,为他画好引灵驱寒的阵法,就这样敞着怀赤脚下了床,无声无息地摇晃着出了南柯阁的门。
周烬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离去的发丝,对世间凝聚起来的勇气流失殆尽,徒留满手的空空如也。
徐八遂出了南柯阁,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台阶上,对着夜色与残月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捂住双眼,像只无处可去的流浪猫一样沉闷地哽咽。
失控良久,无边寂静里,他的袍角无风自动,他睁开视线朦胧的眼睛,看见踏着黑暗而来的碧眼橘猫。
徐八遂和它通透澄澈的猫瞳对视了许久,橘猫轻甩着尾巴,最后反而是魔尊落败。
他胡乱擦过脸,伸手将毛绒绒的橘猫抱过来:“怎么没有陪着微城?”
橘猫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轻柔地蹭着他,肥肉轻颤着,碧眸微亮着,千万点的言不尽意似乎都在了眼睛里。
徐八遂抱着这不知陪他经过多少年的小伙伴,埋头靠在它光滑的皮毛上,任由断线的水珠淌进它柔顺的毛发里。
这夜里的依偎足以给他一丝半缕的慰藉,直到沉重的脚步停滞在眼前。
他仰首看向月光下兜帽遮盖得严实的男人,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完,他抬手以指环刮去,轻声地哀求他:“龙魂在白渊身上,叔,别杀他。我明天就想办法将龙魂从他身上分离出来,怎么样都行,只有一样,我求你别杀他——”
魔君将手轻轻放在他脑袋上,徐八遂抓住了他的黑袍,泣不成声:“别伤他了,白渊已经够苦了,我以后只想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