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笑起来,用绘着仕女图的团扇
挡在唇边。林家并非书香门第,祖上千户起身,到了静妃父亲这一代才算是起家,一举坐到了现如今兵部尚书的位置。林家得势后闹出不少附庸风雅的笑话,但到底如日中天,正是盛势,攀附显贵的门客不计其数。不过大抵越是缺什么就想要补什么,上一辈吃了没学识的亏,专盯着下一辈在功名上能有成就,林祁为此不知抱怨了几多。
“对了,提起静妃娘娘,我倒听人说建章宫里闹鬼,这一个月做了三趟法事,一入夜上夜的小宫女们都不大敢来走动。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熙宁摇着团扇,说道。
定安一笑:“这事真真假假的,不是也传了有段日子了吗?可见不是空穴来风。不过静妃娘娘还有闲情逸致吃荔枝,想来应是不多害怕的。”
熙宁被她这尖酸刻薄之语逗得发笑:“这倒是。”
“不说这个,倒是说说姐姐。母后那边又在催促了,姐姐可有拿定主意?”
熙宁年近十七,正是筹谋婚事的年纪。她一向名满京中,邵家书香门第,不比林家没什么根基,因而求尚帝姬者不计其数,邵皇后也早早开始替她做打算。
听她提起这个,熙宁烦闷起来,撕扯着案上剥了一半的橘子皮:“好端端打趣我做什么?我看近是被皇祖母宠得越来越没王法了,牙尖嘴利的,竟是连我也奚落起来。”
定安笑道:“我这可不是奚落,就事论事而已。”
熙宁叹了口气,仰身靠在背后的引枕上,团扇抵在唇边,不说话了。定安静静陪着她待了会儿,稍晚些坤宁宫的人来找,熙宁就先去了。
熙宁走后定安才去换了衣裳,问说:“那边回了消息吗?”
“回了,国师大人已是收下,让多谢殿下好意。”
“谢先生若是喜欢自是不费我心意。”说着,定安想得却是另外一出。谢赞卸任,只怕不久就会有任职谢司白的诏谕,这一日终归还是来了。
“先生这几年虽无头衔,却是实职,眼下若得了国师的名头,只怕要在风口浪尖上。”定安拨弄着手中的团扇,闲闲说了句。
“殿下不必替小公子担心。”
定安没说话,她静了半晌,抬头看向静竹:“我上次说的事,姑姑考虑得
如何了?”
静竹正做着针黹活,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殿下年岁还小,我如何能离了去。”
“姑姑进宫这么多年,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定安看着她,问道。
如何能不想?
静竹进宫时尚且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一别这么多年,连最后一次见父母时的情景都淡忘了。
“姑姑不是母妃从府里带来的人,若我求了皇后,按着定例也该到了年岁出宫。”
这事定安陆陆续续地同静竹也提过几次,但每每都不得结果。定安舍不得静竹,静竹也舍不得定安,相依为伴这么多年,感情是头一遭放不下的。
“我若走了,殿下身边没个人帮着打点,如何自处?”
“这些年姑姑培养了不少人出来,又有先生给我的人手,够用了。”
静竹不语。她不能说一点动摇都没有,在宫中这么些年,到底是背井离乡,且又隔得山长水远,不比离得近些的三年五载还能见上一面。
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定安,三言两语打趣着把话头岔开了。定安念着她的情谊,说道:“姑姑在一日,我就留一日。若有天不想在了就告诉我,我打点你安妥,稳稳当当将你送出去。”
静竹听着这话鼻头也是一酸,絮絮应了好,也算罢。
第二日一早就传来谢赞离京的消息,走得这样仓促,可见早就不想待着了。定安这些年虽与青云轩一直暗中有往来,但是表面上素来毫无瓜葛,定安不好去相送,派人应场,聊表心意。
上过早课,从国礼院出来,过仪门进了长巷,远远的就被一队车驾拦下。前头的绿芜来禀报,她是谢司白放在定安身边的人,司琴被派去静竹跟前帮忙,绿芜就顺理成章接手了外头的事,绿芜性子比司琴沉稳,处事有度,这样的安排恰如其分。
绿芜回禀了这事,定安问道:“是哪个宫的?”
“看样子像是建章宫的。”
定安轻蹙了下眉头。当然不可能是静妃,清嘉也不可能。这些年定安在宫中立住了脚跟,性子也变了不少,早不是那个任人欺凌不敢还嘴的小姑娘。何况清嘉年岁也大了,将到了议婚的年纪,堵人这种有损清誉的事她如今是再也做不出。
思来想去
只有一种可能。定安定下心神,慢悠悠打着扇子,方道:“你去同那位说一声,他想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光天化日的,堵在这一边也不像个样子。若他真有事要问我,就去芳园的水榭等着。”
绿芜应了声。不多时她回来,附在定安耳边:“林小世子说在凉亭等着殿下。”
定安点了点头,让往着芳园的方向去了。已是盛夏,蝉声聒噪,又是正午,纵是园子里花开得再好,也没人趁着这个时间出来,就是连侍候园中花草的宫人都不知躲哪儿乘凉偷闲去了。
隔得尚远,定安就在凉亭里看见林祁。林祁差一年及冠,婚事还不打紧,但功课被家里催得厉害,一年一年只盼着他能高中,好为宫闱起家的林家光宗耀祖争口气。因而他已是好一阵不在宫中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