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行人开始转头向着下山的方向而去的时候,渡劫终是慢慢的抬起了头来。
无限清冷的山风将他那双淡然的眸子吹得更是清冷欲流,甚至连半分的情绪,半分的波澜都没有。
其实她的眼光,他又何尝感受不到。
只是终究那样,又能如何呢。终究彼此视线相对了,终究彼此哪怕是重新诉说了当年的一切。
这世俗的障碍,这身份的差距,难道就能当作是不存在了么……
所以还不如,就如同当年一样,静静的看着她离开,从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世界里离开,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去。
他轻轻拨动了手中的木质佛珠,那触感在指尖,透着一分奇异的暖,他于心中默默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倘若有来生。纵然是万劫不复。也定然莫再相负。
马车微微摇晃。
回宫的路上,太后一直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整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疲惫了,就这么懒懒的倚靠着,微微阖着眼帘,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老嬷嬷见状,便从一旁取了丝绒的披风来,然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略略一动,睁开了眼来。
“奴婢惊扰太后娘娘了。”老嬷嬷赶忙一低头请罪道。
太后却是略一摇头,看着她,视线里,突然又多了一分难以去描摹的滋味,仿佛是很清晰,却又只是一瞬间,便已然看不清楚了。
“嬷嬷,你跟着哀家,多少年了?”
老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但还是想了想,低声的回答:“回太后娘娘,奴婢也记不清了,似乎是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二十多个年头……”
太后淡淡的动了动唇,重复着这个数字。
二十多年了。原来已经二十多年了。
这老嬷嬷正是在先帝登基之后,派人来将她接回宫的时候,开始跟随在自己的身边的,那也就是说,离开玉佛寺,原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原来记忆里这么容易就能走到的一个地方,这么轻易就能看清的一些画面,再来看,再能触摸到的时候,竟然要耗费这二十多年的光阴。
人这一生,又还有多少个二十多年。
她忽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滋味,不知道是不是苦涩,亦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太后娘娘问奴婢这个做什么?”老嬷嬷替她又拿了一个软垫过来,让她靠着。
太后怔了怔,而后才像是突然的清醒了过来一般,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哀家只是在想,原来距离上一次出宫去玉佛寺,已经是那么长的时间了。”
老嬷嬷正在放软垫的手也忽然的顿了一下,虽然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毕竟手足相残,宫廷动乱之时,太后便是在玉佛寺。
想来,也许是她想到了这些吧。
故而她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柔声劝慰:“太后娘娘莫要去想这些了,今日礼佛,本来就够累的。”
太后靠着软垫,终还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一抹几乎不可闻及的叹息过了唇边:“是啊,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去想,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日礼佛回了宫来,没过多久,太后就忽然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