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顾忌我腹中的胎儿,如今有刘医工在,不会有事。如果是担心我……”福南音错开目光,朝着门外那株已经冒了新芽的云杉树看去。
“从中原朝堂烧起来的火还没灭,太子纡尊降贵跟在我身后当个仆从,不讽刺吗?”
眼看漠北也开春了,没有了严酷的寒冬作为天然屏障,中原军的铁蹄很快便会更进一步。
李裴也站起来。
他走到福南音正跟前,后者不看他,他却偏要盯紧了那双佯装并不在意的眼。
“我说了,我愿意留下来,朝中的事我早有安排,不需担心。可你要拿下漠北王印并不容易,我可以帮忙……”
“帮我?”福南音终于舍得将眼神落在他身上,“你知道我都与方才那些人说了什么吗?”
李裴一哽,声音不觉便低了几分。
“蒙兀语我可以学。”
“你什么都听不懂,在这里半点忙也帮不上,我却要日日担心你的身份是否会被漠北王等人查到。要说帮忙,我养的暗卫似乎比殿下更有用一点。”
似乎要验证福南音的话,彼时刚好有只传信的白鸽扑着翅膀落在窗棂上,福南音将拴在鸽子腿上那封卷成一小条的密件从头看到尾,中间没有分出半分眼神给李裴。
他知道,李裴在等他像往常一般将密件上的内容翻译给他听。
可这次福南音却当着他的面将那张字条丢入了一旁的炉火之中,动作干脆地就如他口中的话一般没有半分余地。
“走吧,现在这个关头由不得你做毫无意义的事。”
李裴喉头动了动,那一刻不知咽下了多少句难以说出口的话。
在踏入这间屋子之前,李裴从未想过福南音会用这样一副无奈又嘲弄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忽然想起了许家将要被抄斩,母亲被逼交出凤印那段日子,他曾跪在立政殿三天三夜,想求父皇重审许家冤案,还母家清白,可那时向来对他宽厚疼爱的父皇却只是叫冯内侍传了一句话——
“今日的奏章批注完了吗?”
直到最后一日,他拿出自己仅剩的一个储君之位相要挟,圣人从殿中出来见他时,也说了与福南音相似的话。
他们身上背的是天下社稷,没有资格在无意义之事上分心神。
那一刻李裴才明白,从前看上起百般恩爱举案齐眉的元妻其实是毫无意义之人,给中原百万黎庶看着的正义清白是毫无意义之事,只有那至高无上权柄才是终要握在手中的东西。
可他从小看的是双亲和睦,兄友弟恭;学的是明君正道;想的是造福社稷。即便中间不乏阴谋权术,却总要与前者殊途同归。
若是不做太子……
他曾为了这个想法矛盾了五年。若是期间有哪一刻是他唯一强烈地想要将权柄握在手中的,便是半年前福南音不告而别,那时他甚至动了用强权将人找到再扣在身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