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和三豹早和好了,事情要从前几年的那次黑龙庙之别说起。从黑龙庙回来没过多久,三豹就从郭县长嘴里听说了国共要联合抗日的事。这样一来他就用不着再抓敢为了,否则的话会被城里那些闹事的学生们扣上破坏统一战线的帽子。这可是顶能压死人的大帽子,连郭县长都怕,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保安团长了。郭县长要他马上联络敢为,商谈国共在舜地合作的事宜。想把话带给敢为并不难,前些日子学生们聚在公署门口闹事时三豹就看出来,这事是敢为在背后一手策划指使的。如若他所料不错,刘玉琼绝对是个铁杆共党,她早站到了敢为的阵营里。想要联络到敢为,只要把话带给刘玉琼就行了。三豹找到刘玉琼家,刘玉琼正在打着包裹,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兵慌马乱的出去逃难的人多了,三豹也没理会这回事,他开门见山地说:“给咱们那个同乡带个话,让他到公署议事?”
刘玉琼冷冷地说:“连你都找不到他,我哪能找到?”
三豹也不把话点透,讪笑着说:“你要是遇到他,把话带给他就是了。国共要二次合作了,这次是打日本,与国与民都是好事!”
刘玉琼良久都没吭声,暗暗思忖着这是不是三豹设下的圈套。这些年国民政府言而无信的事做得太多了,这事关系到敢为的身家性命,她不得不慎重考虑。还有三豹为咋要托她带话给敢为?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共党身份。半年前敢为就发展她入了党,其实她想入党的心愿早就有了。日本人打进北平城后,学生们已没心思再上课了,他们在课堂上嚷嚷着要去抗日。国民政府忙着剿匪没心思抗日,真正抗日的只有延安的共党,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已悄悄逃学去了延安。对于眼下的事局,她和学生们心里都憋着一团火。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敢为回到城里开始组织学生游行示威给郭县长施加压力。在他的影响和带领下,她和几个学生悄悄入了党。就在她加入党组织的同时,也得到了先生在黑龙庙的消息。从黑龙庙回来她的心都碎了,她明白先生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了。与其留在城里徒生伤悲,倒不如带着几个学生去延安。就在她为延安之行偷偷做着准备的时候,三豹却找上了门。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只能推迟出行的日期把话带给敢为,国共能联合抗日是敢为多年来的心愿。
刘玉琼思忖了几天,悄悄找到躲在城南的敢为,把三豹的意思给他陈述了一番,她说:“去不去,你自己拿注意!”
“去!”敢为轻松地说:“咱们要求抗日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我焉能不去!这次是商谈国共合作的大事,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接下来,刘玉琼把自己想去延安的想法给敢为讲了讲,她想让敢为帮她拿个主意。敢为听罢刘玉琼的陈述,两眼闪着亮光说:“那是一个广阔的天地,你去了会大有作为的。”
刘玉琼反问道:“你不去吗?”
“我得留下来开展工作,这里需要我!”敢为一直都想到延安去却苦于没这个机会。刘玉琼要出远门了,他从兜里摸出仅有的两块光洋说:“我就不送你了,这点钱你带在身上,路上别苦了闷娃!”
“留着自己花吧,你过得不比我好!”刘玉琼说着默默转身离去了。
自这以后敢为再也没见过刘玉琼,刘秀才上吊死的那一年她也没回来过。抗战胜利后,听说她在延安与一个八路的军官结了婚。再后来听说那个八路的军官死在了解放临汾的战役中,自这以后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一个细雨飘摇的午后,敢为撑着油布伞大大咧咧地走进了三豹的办公室。三豹坐在桌子后面微笑着说:“你终究还是来了,也只有你敢来!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
“你不会!”敢为把伞放在门后大笑着说:“你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良知!要抓我,你上次在黑龙庙就得手了!”
三豹心中微微一震心想,还是多年的同窗了解他呀。他走过来紧紧握住敢为的手说:“从今天起,咱们是一家人了!”
这一刻敢为也紧紧握住了三豹的手,他说:“大敌当前,只有兄弟一心才不会遭外人欺侮!”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豹仰头大笑着,笑声中透出几分心酸和无奈,他说:“当把日本人赶跑了,我还要抓你!”
“到时候,咱俩新账老账一起算!”敢为心情复杂地看着三豹。面前这个人曾经杀害了柳莲,杀害了石掌柜,他的双手粘满了同志们的鲜血,而今他却不得不同他合作。这是党交给他的大事,他要把这件事办好。
郭县长听说敢为来了,他走到三豹屋里紧握住敢为的手说:“我代表国民政府,欢迎你的到来!还望贵党不计前弃,精诚合作!”
敢为身为舜地的共党代表不亢不卑地说:“还望贵党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郭县长戏谑地大笑着说:“蒋委员长还给你们的朱总司令发晌银哩,在背后日沟子的事,想必咱们两党谁也干不出来!”
接下来敢为与三豹详谈了双方合作的事宜。即然是两党合作,三豹就不得再以任何名义抓捕共党。三豹为表诚意当即释放在了关在牢里的几个共党嫌犯。这次公署之行,事情办得出人意料的顺利,自此以后敢为又可以在城里公开露面了。公署他是再也回不去了,即使能回去他也不愿面对以前那些口是心非的同僚。敢为在城南租了间房子做为党在舜地的联络点正式开始挂牌办公,这一年经过上级的正式任命,他已经是舜地的县委书记了。他要把党交给他的担子挑起来,在舜地继续发展有进步倾向的学生入党。到了第二年七月,敢为就干了件在后来载至史册的大事。
那是一个褥热难耐的傍晚,敢为正在屋里办公突然接到情报,朱德总司令要来舜地与卫立煌司令会唔,双方将商谈有关国共合作抗日的大事。敢为的任务是全面负责朱总司令在舜地期间的安保工作。接到情报敢为热血沸腾,大名鼎鼎的朱总司令就要来舜地了,这是舜地百姓之福,是舜地千年未有之盛事。为了预防日本人得到消息,提前安派奸细混进城里进行破坏活动。敢为特地从离望贤山不远的兵站里临时抽调了十多个经验丰富八路协助他办理此事。八路来到后,敢为让他们全换上了便装。届时卫司令将率队在村口欢迎朱总司令,到时候想必看热闹的老百姓和闲杂人员不少。如若有奸细定会混在人群里选择在这时候下手,敢为把事情交待了下去,这十多个八路只需化装成一般老百姓混在人群里监视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就可以了。
到了第三天黄昏时分,朱总司令骑着匹枣红马在兵站八路军的护送下来到了城外的莘庄村。平日不大露面的卫司令一身戎装,亲自率队站在村口迎接朱总司令的到来。村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庄稼户们,他们都想亲眼目睹一下大名鼎鼎的朱总司令的风采。朱总司令在村口跳下马,和那些拿惯了镢头锹把的百姓们亲热地握着手打着照呼。初见到朱总司令,敢为不免有点失望。这人长得粗眉大眼和蔼得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像带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打仗的总司令呀!脱掉那身灰军装,他跟村里那些拾柴担粪的庄稼户们没啥两样嘛。朱总司令和卫司令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说笑着寒喧着,有几个拿着照相机的人挤过来拍照。在这历史性的一刻,敢为没敢掉以轻心,他紧张地注视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这时候一个左顾右盼不时抬起手腕看表的后生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舜地除了一些军官和在公署里公干的人,没几个人能戴得起手表。这人挽着袖子穿着身家户里常穿的黑粗布长衫,看样子倒也像个庄稼人。既是庄稼人戴着块手表干嘛,显然与他的身份不符。敢为带着两个便衣悄悄走到后生身边,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举动。后生神色慌张地向人群前面挤着,与此同时他的手悄悄伸进了怀里。敢为没敢惊动身边的百姓,他和两个便衣走到到后生身后突然架起他悄悄离开了人群。此时朱总司令正站在人群前面的讲台上,大声宣讲着双方合作抗日的事,卫司令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旁。百姓们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朱总司令的演讲,没人注意到发生在人群里的这一幕。敢为把这位后生带到办事处,审问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人正是日本特高科派来刺杀朱总和卫总的汉奸,他准备在两位司令会面时采取行动。没成想他连枪都没掏出来,就被敢为逮了个正着。敢为在天黑前秘密处理掉这个汉奸后,不动声色地返回到原地继续执行任务。除了身边的几个八路,没人知道他在这一天干了件差点改写历史进程的大事。
卫司令的院里灯火通明,院门口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将士。迫在眉睫的危险已被敢为悄悄化解在了无形之中,此刻那两位大司令正在屋里畅所欲言地商谈着双方合作抗日的战略问题。这一场事关国家命运的会谈,直到两天后才正式结束。朱总司令送给了卫司令几匹缴获的日本军马,卫司令也送给了朱司令一批手枪。朱总司令临离开时,特地召见了敢为和负责安保的几个八路便衣。敢为怀着激动的心情向朱总汇报了他在舜地的工作,不过他没把抓到奸细的事说出来。朱总司令身居高位,想必这种有惊无险的事经常遇到。
几天后,当三豹听说朱总司令曾亲自接见过敢为时,他酸溜溜地对身旁的人说:“还是共党的官好啊!郭县长想见卫长官一面都难,更别说咱们这几个小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