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麻戴孝的女儿们齐声痛哭。
瓦罐的碎裂,酒水的流淌,杠夫的低吼,女人的哭声,节奏分明地组成了一曲死亡颂歌,带着极为古老而原始的旋律。
村民目送灵幡和棺木远去,听着爆竹声一声声渐远,老人会被送到火葬场,变成一捧灰,然后葬在小小的公墓里。
这就是死亡。
李从一长久地注视着远去的送灵队伍,到后来,他只能隐约看到队伍后一片苍茫的白色,那是老人的女性家属们头上披着的直到小腿的白布。
每隔一段路,那片白色就会停下来,然后跪下去。在这一段一跪的送别中,悲伤会被渐渐抚平。
葬礼的盛大仪式更像是在告慰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学会面对亲人的死亡,也学会面对终将到来的死亡。
这就是死亡吗?
李从一死过一次,反倒更有点不明白了。
他有时候会分不清,他到底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他以什么身份活。
活在一个根本没有人记得李丛的世界,以李从一的名字生存,他算活着吗?
如果李丛活着,李从一呢?
如果活着的是李从一,李丛又算什么?
李从一忽然感到难以自抑的极大悲伤。
他不知道如果还有人像他一样在千年后还魂,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是不是欣喜若狂地迎接新生?
李从一当然会感慨重活一世的幸运,只是有时候夜半惊醒,分不清时间空间,升起恨无处恨、思念亦然的茫然无措,那是一种孤独永远无法被慰藉的心知肚明的绝望。
如果要让王水涣导演解释他想要什么样的演员去演《山海经》,他也说不清,他甚至没像李从一那样总结出&ldo;灵性&rdo;这个有点虚无缥缈的概念。
可他在葬礼上看见形影相吊的李从一,看到李从一望着送灵队伍的眼神,他就十分笃定,李从一眼睛里有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有《山海经》想要表达的东西。
似乎在质问死亡,也似乎在叩问生命。
葬礼过后,一切恢复如初。
导演组依旧神出鬼没,好久不见人影,艺人们瞎猫一样在村子里乱撞,企图碰上死老鼠。
在一片混混沌沌、茫茫然然中,第二轮面试就这样结束了。
送他们来的大巴车再次把他们接走,导演说让他们回去安心等通知,过几天会下面试结果。
艺人们面面相觑,茫然四顾,跟待售的鸡鸭鹅一样被无助地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