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穆亦忍不住站起身,沉着脸警告:“陛下莫忘了,当初扶持陛下登上皇位的,是我齐家,太后乃陛下嫡母,当初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自然也有法子让你下来!”
这话,他在心里已憋了许久,今日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这个年轻的皇帝,若不给些警告,只怕要越来越无法约束了。
“好了,大相公慎言。”齐太后瞥他一眼,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并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俨然也是赞同他的话的。
“是吗?”萧恪之挑眉,似乎根本没将他们的警告放在眼里,“不知太后和齐相公要如何让朕下来?凭太后下一道旨意?还是让朝臣们弹劾皇帝?”
齐太后被他满不在乎的语气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脸上松弛的皮肉也越发耷拉下来:“你不信?我一道旨意也许不够,朝臣们的弹劾也许依旧不够,可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从谁手里抢来的,你长兄在前,若有人指认你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是从侄儿手里抢来的,你还能坐得稳吗?”
萧恪之一时不说话,静静打量着屋里的两人,神色透着一丝惊异。
齐穆以为他如此模样,当是明白其中的厉害后感到害怕了,不禁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缓下语气,道:“陛下,如此纵容东宫,总不是件好事,为了陛下自己着想,便不能坐由东宫与赵家联姻。”
“六郎,你应当是个明白人,太子到底不是你自己的血脉,如何会与你一条心?”齐太后也接着劝,“你既是我齐家扶持上来的,我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只是,你也不能总是让我失望。”
萧恪之沉吟半晌,才道:“太后的意思,朕明白了,是否要朕疏远太子,亲近齐家,最好——能娶一位齐家的女郎,再诞下一位皇子,好取代如今的东宫?”
始终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齐沉香猝不及防被提到,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裙摆,下意识要开口反驳。
可话还未出口,萧恪之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冷冷地垂眸睨着两人,厉声道:“太后和齐相公,是将大凉的皇位当作自己的筹码,将朕当作手里的提线木偶了吗?想不到,整整半年,你们还未看明白,朕不是先帝,不会任由你们摆布!”
他说着,大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冲殿外大喝一声:“来人!”
不一会儿,百福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与刀枪碰撞的铮铮声,听得人心惊不已。
不过片刻功夫,靳江已带着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千牛卫侍卫赶到,将整个百福殿里里外外包围得水泄不通。
“你!这是要做什么!”齐太后望着殿外数不过来的明晃晃的刀枪,又惊怒又恐惧。
“太后放心,朕不会做什么。不过想让太后和齐相公看一看,太极宫的千牛卫,乃至整座长安城的城防军,甚至是街市上的金吾卫,到底听谁的指令。半年了,还没明白吗?”
萧恪之不紧不慢地接过靳江手里的刀,转身一步步朝二人走近,在他们逐渐艰难的呼吸和惊恐的眼神中停下脚步,随手挥刀,便将身旁的一扇屏风劈开。
“是,当初朕能登上皇位,的确有太后与齐相公的支持。可齐家若不支持朕,朕难道就没办法了吗?”他摇摇头,语气里满是睥睨的气势与信心,“无非要多流些血罢了。”
第62章退让齐穆竟忽然上疏致仕。
饶是齐太后和齐穆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被无数冷冰冰的锋利刀刃指着,换做是谁都无法镇定自若。
两人屏息沉默片刻,齐太后才紧攥着坐榻边上的扶手,冷声质问:“你如此张扬,行事无度,难道不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坐不稳这皇位吗!”
“堵不住悠悠众口?”萧恪之气定神闲地问,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谈一般打量着二人,“朕为何要费这样的心思?应当担忧的人,是你们吧。”
说着,他朝一旁的靳江挥了挥手,示意其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装订成册的纸奉上。
齐家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齐穆沉着脸接过,送到齐太后面前,一同翻阅浏览,越看,却越觉得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手里这一叠书册里,清清楚楚记着这七八年里,齐家上上下下所有入朝为官者的履历与其家眷的种种行径,其中既有吏部档案里光明正大记录的内容,也有他们曾拼命想从案卷里抹去的、见不得人的事,从强占民田、私吞税银,到欺男霸女、欺上瞒下,几乎都没有遗漏。
“你、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弄来的?”齐穆越看越心惊,仿佛手里的卷册重如千斤。
这里头不少陈年旧事,当初甚至根本没有闹大,直接便被他们让底下的官吏动手脚处理了,谁知皇帝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几年,齐家站得太高了。”萧恪之取了巾帕来,一面拂去刀刃上的木屑,一面慢条斯理道,“站得太高,就会忘了朝底下看看。有那么多因为齐家,还有其他世家大族的存在而怀才不遇,无法得到晋升的寒门官员在,你们总视若无睹、肆意打压,他们自然无法忍耐。”
这些寒门官员大多有真才实干,因而官位虽不高,却多是真正的理事者,因而平日能接触到、搜集到的事比齐家这样高高在上的要多得多。这几年,萧恪之正是暗中取得这些人的拥趸,才能掌握足够的消息,一步步积蓄力量,一举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