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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过谦像所有登高的人们一样，只顾盯着脚下，此时经她一提，四面一看，发觉二人已走入星河，身边尽是大大小小的星星，或大如面盆，或小如莲子，或方或圆，或是六角，或呈白色，或闪蓝光，交相辉映，奇丽莫名。过谦大是惊叹：&ldo;怎么……怎么我一点没感觉到由真入幻？&rdo;

甘愿携着他跳到一朵云上，拉他坐下，双袖一振，劲气推着云朵向前，宛如游船。过谦摸摸近处雀卵状的星星，沁凉沁凉的，着手有如玻璃。甘愿左右袖轮番挥动，&ldo;划&rdo;着云船说：&ldo;八十一级台阶以下是幻谷的实体。八十一是九九之数，人到这时，身体疲乏，注意力不能集中，辨别力相应下降。第八十二级台阶被脚踏到，系统自动开启全息影像，人就无从察觉了。何况我还故意引你说话分心呢。&rdo;过谦兴奋得左顾右盼：&ldo;这个当我愿意上！&rdo;

甘愿扎上发带，笑着说：&ldo;眼前幻像，灵感来自《聊斋》，花妖狐鬼的世界绚烂无比，其中的想象亦是瑰丽绝伦。&rdo;过谦边看边说：&ldo;迷恋《指环王》《哈里波特》的一代，多半把自家的瑰宝给淡忘了。&rdo;

二人在星河中徜徉，过谦望着满目璀璨说：&ldo;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今天晚上是大月亮，月明星稀，要不是在虚幻空间，哪来这么多星星？&rdo;甘愿笑道：&ldo;开悟得还不算迟。&rdo;

她把云朵停在一座小山般的巨星旁边，星光把她照得通身发亮。过谦看着她说：&ldo;想起水晶拜访张爱玲了，后来他写了一系列评论她的文章，有一篇就叫《在星群里也放光》。&rdo;甘愿笑道：&ldo;你倒会比。喜欢张爱玲吗？&rdo;过谦点头：&ldo;她和钱钟书我都喜欢，他们都是那种靠天分写小说的，少年早慧，出手不凡，极高。&rdo;甘愿说：&ldo;他们是敏慧型的作家，另有一类，好比巴金，起步平平，越写越好。《灭亡》并不出色，《家》失之于斧凿痕迹，到了《春》和《秋》就圆熟浑然，《憩园》《寒夜》好得不像《灭亡》的作者了。&rdo;过谦笑问：&ldo;那《雾》《雨》《电》呢？&rdo;甘愿笑着不接话。过谦自问自答：&ldo;像中国人写的外国小说。&rdo;甘愿这才笑说：&ldo;翻译腔是五四一代不少作家的通病。&rdo;

他们离开云船，攀上巨星，极目远眺。周围闪闪烁烁，晶光夺目，尽是星辰，像黑丝绒上倒翻了大把的碎钻。

一颗流星从近处划过，过谦赶忙闭目许愿。甘愿带笑瞧着他。过谦睁眼，嘘了口气说：&ldo;幸亏来得及！&rdo;甘愿微笑说：&ldo;许了什么愿？&rdo;过谦调皮：&ldo;不告诉你。&rdo;甘愿笑道：&ldo;我用&lso;记忆闸门&rso;了。&rdo;过谦笑着投降招供：&ldo;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的通俗小说写得像金庸、斯蒂芬金，纯文学写得像《红楼梦》《卡拉马佐夫兄弟》。&rdo;甘愿摇头说：&ldo;不是我打击你，这不叫愿望，这叫奢望。&rdo;过谦笑道：&ldo;你打击得太含蓄了，这连奢望都不是，整个儿是梦想。不过人有梦是好事。到哪一天，梦也没了，心就死了。&rdo;甘愿听他语调渐渐低沉，有意岔开他心思，问他：&ldo;假如让你提一个标准‐‐只有一个‐‐来简洁明了地衡量通俗小说的好坏，纯文学的优劣，你会用什么标准？1，2，3，立刻说！&rdo;过谦急中生智说：&ldo;独处与群戏。&rdo;甘愿用眼神表示她没懂。过谦笑说道：&ldo;通俗小说天然地比较热闹，常是好几个人，甚至好多人聚在一起，摩擦频繁，冲突激烈。要考量武侠、言情、奇幻、科幻这些类型小说作家厉不厉害，就看他会不会写独角戏或冷清戏。主人公也好，配角也罢，能写出他们独处的状态，还不单调，特别考验功力。&rdo;甘愿赞道：&ldo;有道理。&rdo;

过谦得她认可，更加眉飞色舞：&ldo;纯文学小说写独角戏的太多了，尤其西方小说，《帕洛马尔》一个人坐在海边发个呆能发上十几页纸。中国当代的小说家受国外影响至深，很大程度上丢掉了写群戏的本领，这原是我们的章回小说最擅长的。要是有一位作家，在纯文学小说里，写上五六七八个，甚至十几二十个人聚在一起的群戏，写清各自的言行、性格、心思，写清彼此的关系、周围的环境，还调度得纹丝不乱，那&lso;横剖面&rso;的功夫就了不起！&rdo;他说着竖了个大拇指。

甘愿笑说：&ldo;通俗写独处，纯文学写群戏，这个&lso;标准&rso;有点意思。那我套一套你的模式，也可以说，通俗写心理，纯文学写对话，是另一个标准。&rdo;过谦笑了：&ldo;通俗小说多的是言行，少的是细腻的内心描写；纯文学作家现在会写鲜活对话的很少，流行的趋势是一直叙述一直叙述，把小说写成了故事大纲。&rdo;甘愿笑道：&ldo;真是&lso;故事&rso;大纲，也算有得有失。怕的是连故事也没有。&rdo;过谦意会：&ldo;他们不是不屑写，而是不会写，用&lso;不屑&rso;妆幌子才是真的。会讲故事绝对是个优点，只会讲故事没细节没深度没人物那才是缺点，他们在理念上就先矫枉过正了。&rdo;

天际又是一颗流星由远及近。甘愿忽道：&ldo;想不想上去坐坐？&rdo;过谦一怔：&ldo;它可不是&lso;滴滴快车&rso;！&rdo;转念想到这不是真流星，忙站起来说，&ldo;走！&rdo;

甘愿等那流星飞到近前，一拉过谦，不偏不倚落在正中，眼前光影疾速推进，两旁诸星迅速后退，耳畔生风，凛凛激奋，过谦忍不住喝了声&ldo;漂亮！&rdo;

他回头一瞧，长长的慧星尾巴拖在身后，倒像汽车尾气。这个联想实在太煞风景，他忙转过头目视前方。甘愿问道：&ldo;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早日回到2025年吗？&rdo;过谦身子一晃，急伸右手抓住她手：&ldo;不是，是希望滕燕能恢复神智，正常生活。&rdo;

甘愿拉着他往左一跃，连踩几个云头，落在一朵薄薄的云片上，信手拉过近旁一朵更小的树叶状云朵，罩在头顶，两手一分，顶上小云左右后三面各垂下了几缕云气，好似珠帘。这一来宛然是个小房间了。二人坐定，甘愿赞许地说：&ldo;难得你还没忘了她。&rdo;

过谦笑笑说：&ldo;怎么忘得了？&rdo;一指头发，&ldo;她曾说过，我剪个清爽发型会更帅，可惜剪迟了，她没赶上看。&rdo;甘愿拂了拂他的刘海：&ldo;我和滕燕接触不多，只觉得她情绪不稳，起伏很大。她这性格究竟是如何养成的？&rdo;过谦说：&ldo;她爸出轨，小三比她还小一岁。她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受刺激很深。&rdo;甘愿说：&ldo;这种事，现代社会不少见吧？&rdo;过谦叹道：&ldo;但像她这样敏感又不擅于排解的人太少见。关键还在于她妈看不开，长期跟她灌输男人负心、孤儿寡母、世风浇薄、世态炎凉，说真的，我感觉她妈妈的责任不比她爸小。&rdo;

夜来风凉，过谦打了个喷嚏。甘愿目测一下过谦的尺码，裁下一片云朵，做成外衣状，叫过谦套上。过谦一摸，轻柔温软。甘愿猜到他想问什么，笑说：&ldo;这个创意也出自《聊斋》，只是这暖暖的温度来自我的功力。幻境再逼真，毕竟是假的。&rdo;过谦笑道：&ldo;我还没问，你全答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