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年多,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坐公交车来到福利院视察,站在门口向里面望一望。这成了她必不可少的一项日程。
她打算等到时机成熟,就进去调查自己的身世。尽管她也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时机算成熟。
她还把一些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比方说,那些快要被时间稀释的福利院记忆;陈家夫妇和陈望生都是单眼皮,她是双眼皮;还有发烧肺炎出院那次,在检查单上偷看到的自己的血型——她是ab型。
宁思音喜欢在自己身上发现与那三个人的不同,这些不同验证加深她对自己身世的确信,某种程度上,也让她找到一个在悲惨生活里躲避风雨的角落。
她期待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幻想着那之后的人生。
狗血伦理电视剧会告诉我们,假如真的找到亲生父母,要怎么验证是不是真的呢?宁思音为自己设想好了几个问题来考验他们。
她的出生年月日啊。
她是什么时候被送到福利院的?
她身上有一颗小痣,他们记得在哪里吗?
电视剧里那些失散多年后终于相认的父母和孩子,总会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宁思音每次看到这种相认场景,就特别的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找到的主角,哭得比演员更摧心剖肝情凄意切。
她看过很多部这样的电视剧,她知道哪个演员不行哭得很假,哪个演员哭得最好看,她学会了好几种不同的哭泣方式。
她提前把亲生父母终于找到自己的画面在脑内排练了上千遍,对着镜子练习好了用什么样的表情,并警戒自己哭的时候千万不要流鼻涕,会很丑。
在同龄人玩泥巴打群架看喜羊羊的时候,宁思音已经拥有了非常明确的人生目标。
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她不屑与那些小屁孩为伍,不过她还是大方地决定,等到爸妈带她走的时候,要给大家每个人都送一点高级糖果,然后优雅地致谢:“谢谢这些年你们对我的照顾。”
后来,宁思音知道,福利院里的小孩不是爸妈死了,就是爸妈不要的。
她在历经多年数次修缮的寻亲计划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把本子扔到楼下永远聚满苍蝇散发恶臭的垃圾桶,她每次经过那儿都要捏住鼻子绕着走。
她再也没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爸妈。
宁思音比较庆幸的一点,陈家夫妇没给她起个名叫陈招娣。虽然陈一潦草简陋,但和散发浓浓旧社会封建主义的“招娣”一比,立刻洋气十倍。
有了陈望生,陈家夫妇并没弃养她,也许这也是算命瞎子的叮嘱之一,但这对名义上的父母,抚养她的方式,比名字更加应付。宁思音的生活称得上拮据,即便在陈家的经济状况有所改善之后。
她没有零花钱,买每一只笔都需要向执掌财政大权的陈母伸手,通常会先收获一顿白眼。